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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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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众侍女婢子被尽数遣散,这些多是被耳目们抓来的贡品, 有的却根本没见过沈应离的脸。她们跟着粮车连夜出了浮榕窟, 乌压压的足有百人,一去绝不复返。

沈应离凭栏而望, 廊边香桥下还放着盆钵,里面盛满了露水,往时都有婢子来收,今日水漫枯草, 无人理睬, 就显得冷落。

他步履踉跄, 闯在高楼上,面向江流,看到的是苍然雄峰被北风拂成碎藻, 万顷碧波时疏时浓, 浪花不停翻腾, 鱼龙舞跃破浪,像极了敌舰乘风而来。

他的东征是场笑话, 他谁也斗不过,却妄想一手遮天。

沈应离张开双臂,去迎合那条大江,风鼓吹他衣衫, 吹出寸心万恨。他拂袖栏杆, 仓皇疾走, “萦江纡河入我怀,负载恩仇转轮来……”

沈应离冲进暖阁,掩住口鼻,不停地咯血,倚不住床,站不起身,呼不出救,他扑倒在几上,摁住一张张告急文书,认真去看,认真去读,“双阙之下皆义士……”

沈应离摇头大笑,竟觉不到悲戚,他挣扎着滚进暗道,把自己沉在水里,伸手抓了一抔黄土,不断扬起尘,“十二城池散黄埃。”

这一切因何而起?

他瞳孔放大,好像什么都看得到了。

都城的耸立孤垒摇身一变又成粉墙黛瓦,方士们一夜之间被急召进宫,郊祭之仪甫过,殿中置着炼药丹炉,炉中黄白金液哗哗流淌,光华灿烂。

玉璧金簋当啷碰撞,龙椅上的人双目炯炯,神采奕奕,殿门洞开,他一瞬抬起了手,手指轻轻一点,就能颠倒乾坤。

方士们訇然争抢,一拥而上,高举双手,为他献去了一把剑。

一把足以害死所有人的剑。

哪有什么朗朗乾坤?下面全是累累白骨。

他拿什么去洗脱血孽?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沈应离手捧撰魂,推锋出鞘,青光劈开影屏,落下了满地荒唐,他踏着碎屏漫步,从中看到世家稀零的身影,“盛名化作过路客……”

碎屑覆住了他鞋尖,沈应离用剑挑开,划出一式平川断岳的光弧,“恶名唱起主人台。”

他亲手关上沉重殿门,将高椅金殿与自己锁在一起,毯上置着一块玉,是沈应离当年在沈园塞给秋疏衣的,而今被她还了回来。

沈应离将殿中铜镜尽数砸碎,不去看自己的模样,拾起那块玉来看,喃喃:“只教风花催眉头……不教雪月凝香腮。”

他在殿内枯坐,静了很久,想了很多,临走前把玉摔碎了。

浮榕窟遣散了近千人,尹满及一众耳目齐跪阶下,手中都捏着一份文书,怎么都送不到沈应离面前。

这些宵小之徒本性难改,听闻沈应离派去剿匪的一队士卒接连退败,又看出了沈应离的疲敝之态,终于把金银财宝卷空,接二连三逃出了浮榕窟。

乱世出枭雄,沈应离颓势尽显,江左各地征募起了义军,不少有志之士或拥兵自立,或联合江右,铺开了光复盛世的大好局面。

沈应离不再过问局势,他把沈贯召进暖阁,从架上取来无鬼,“这把剑,给你。”

沈贯没有接过,抬头看着他。

沈应离平平伸着手,“拿着。”

沈贯说:“兵马近城,要踏破你的高殿。你在做什么?”

沈应离:“交代后事。”

沈贯握住剑,默了默,“我不懂你。”

沈应离看着他笑,不作声。

沈贯横握无鬼,“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应离除了那把无鬼,便再一无所有,沈贯常见他抱着剑自言自语,想来定是重要极了。

沈应离:“你像我。”

沈贯握紧剑,注视他。

沈应离站起身,“你初见我时的模样,像我杀进姚府前,在剑锋上看到的自己。”

沈贯皱起眉,被他这句话点燃了,把剑推了出去,“我不像你。”

沈应离向深阁走,“等你肯带着它,我教你沈家剑法最后一式,告诉你我的剑道。”

沈贯没有追逐他的背影,守在了原地。

当日晚,暖阁进了贼。

不知是哪位君子,卷走了沈应离放在阁中的宝珠,连夜赶出浮榕窟,让人抓不住尾巴。

沈应离无心追回,任它丢了。

暖阁彻底昏暗,他不点光,不生火盆,枕着剑守夜。

沈应离在如墨夜色中张望,伸手抓了抓前方,摸了一手空,他愣着不动,又抓了抓,最后翻过身,闭上眼。

后夜里,沈应离头痛欲裂,好像是受了寒,僵着身子爬起来,惯性唤道:“口渴。”

阁内外皆一片空寂,无人应他,沈应离呆了好一会儿,才摸住剑,抽出来一点微光。

有人进来了。

“啪啪”两声,这人先去拨了火盆炭火,点出一点热光,又默不作声地端过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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