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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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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山惊变后的第七天, 云中, 盈城。

杜西关形销骨立,自妄念江偷渡出那一晚, 便发热不退,天天都无精打采的, 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晁师游有家不能回,也被困在云中,两人暂时躲进了杜严之旧部下的住处。

杜西关整日不语,只睁着眼发呆,晁师游看不下去, 把杜景之托他保管的假撰魂给了杜西关。

杜西关不接, 晁师游耐着性子,翻刀斩剑, 猝地把剑折了, 从里面抽出一块细长的玉牌,掂在手沉声:“你七叔说,阮仪若一心向你们,这把剑便能助你二人翻身;若他有什么私心,也绝不会想到杜景之把这东西藏到他给的假剑里, 这剑就是你的后路。”

杜西关接过玉牌, 却是他杜家的明庭令。

两道令本皆在杜严之手中,杜清之上位后全靠阮仪扶持, 原来手中什么都没有, 怪不得这般急切, 甚至不惜将杜释奴推上嵇山。

杜严之把两道令都给了杜景之,他虽困顿难行,却很好地藏着秘密,藏了十几年。

杜西关竭力吞着声,两眼通红,把玉牌收进怀,看了看晁师游:“……多谢。”

晁师游坐到一边用帕子拭八景,脚踩着桌,“还哭不?”

杜西关:“谢你替七叔保管这剑,谢你救我一命,谢你慷慨解围。”

晁师游一默,“我问你还哭不?”

杜西关不理他,掀开被子下床,晃晃悠悠走了几步。他只穿了薄衣单袴,抵不住冬寒,火盆刚点起来,屋里还冷着。

晁师游抬头,杜西关撑桌,俯身看他,眼里面是湿的:“杜清之不敢动你晁家,中原怨气翻涌,外邦不会安生,极北有蛊师一族,他们敬你晁家,不会贸然犯进。西北有沙砾子,关口是第一卡,杜清之不会傻到自断后路。”

晁师游还在拭刀,眼神在杜西关身上逡巡,从这贵公子身上看到满身素淡,只有眼角剩一点好颜色。他放下脚,抬刀虚抵杜西关胸口,“挡光了,退回去点儿。”

杜西关不惧八景,抬手摁住眼角,“杜清之不敢动你晁家,纵是你带走了我,也会顾忌上五六分。你现在回龙牙关,没人拦得住,只是要委屈云泉姑娘被我杜家盯上了。”

晁师游本就担心着晁软玉,见杜西关不退,忽然站起身,他比杜西关高出一头多,马上罩住了他,用胸膛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杜公子,少说几句话。”

杜西关抬头,“你不走,说明你有私心,你信得过我七叔,你想来助我,这么多天,你在观察我。你满意了么?”

晁师游听出他的话外话:“你想做什么?”

杜西关展颜一笑,眼又红了,话里却夹着恨:“我要回汴华,堂堂正正地回去。”

晁师游不说话,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把刀横在身后,绕过杜西关,大步向屋门去,“你别动!”

杜西关听话,待在原地,晁师游贴着墙壁疾走,眸光一转,把刀架在了身前。

是时,屋门砰地被人推开,逼近的剑光烁成一颗光珠,八景被压在剑下,双锋猛地撞击,呈出两条相错的直线。

晁师游只迎这一式,鼻尖已沁出汗,翻刀后跃,方绝鹤青衣盘旋,足尖落地,也收了势,负剑在后,轻佻地笑:“晁三,别来无恙。”

方绝鹤声名远扬,现如今有谁不知他是“魔主”返世?

杜西关大惊,撑桌后退,晁师游侧身护住他,冷笑抹嘴,“狗道士,你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绝鹤不欲与晁师游起冲突,他此行只为杜西关来,便收了剑看着神情困顿的公子,这一眼恍若隔世,顿时不再前进了。

晁师游拦住杜西关,兀自掌刀迎上,方绝鹤眼里收着刀光,却不动。

刹那,刀锋作偏,转到另一人手上,快刃被三指抵在掌下,竟丝毫动弹不得!傅观止侧步欺身,指尖送力反推,晁师游忽觉宝刀失了灵,撤回手,八景当啷落地。

方绝鹤已然走向杜西关,他走近一步,杜西关后退一步,推到了窗前,面容本就萎黄不振,这时还多了几分苍白,“你……”

杜西关滑倒在地,方绝鹤不得不俯身看他,反握着剑,慢慢递出去,剑柄轻轻搭在杜西关肩上,“去了个嵇山,方道长就不是方道长了?”

杜西关满脸惊惶,吓得一动不动,过了很久,见方绝鹤毫无杀意,心一横,伸手握上了剑柄。

·

盈城这片地风水不好,甚至有些恶,怨气都卷不来。城里不热闹,定居在此的旧部下姓章名仲岷,本是跟着杜严之在明庭做事的,因杜清之上位,心生不满,不服他差使,被遣返还乡。

章仲岷成事晚,如今年纪有些大了,实在无心再回汴华效力,只能先收留杜西关,让他避一避风头。

方绝鹤与杜西关都是“戴罪之身”,是刀下鱼肉,这会儿不方便大动作,都得憋屈地窝着躲着。

方绝鹤知道急不得,入屋落座,抚上玉镯,把剑留在傅观止手里,对杜西关道:“我与你现皆身不由己,要想捋清此事翻身,须得重头来过,不如都坦诚一点。”

杜西关还有些惊魂未定,默了很久。他几日里接连被梦魇住,梦到的都是往事,待到口头,又有些无从说起。

他看了看晁师游:“汴华大赦之典,人人都觉我风光,可其实那日轮不到我走马,是七叔求阮先生求来的……”

晁师游难得沉默,在一旁听着。

杜西关:“暗堂从未深入嵇山,话是阮先生教的,剑也是他给的。此事非同小可,若落到明庭头上,又要压暗堂一头,七叔便揽到了自己手里。七叔他……并非天生是冷血多疑之人,只是早些时候受尽折辱,不得不学着百毒不侵。他后年常工于心计,已经败了身体,嘴上虽不说,我心里都知道。”

方绝鹤看到墙上挂的天堑,不由替杜景之惋惜:“他掌弓如神,可惜了。”

杜西关逞强地笑,攥紧拳,向旁微微昂头,眼角红了一片。

方绝鹤见他伤神,缓了缓:“这个阮仪,都做过什么?”

杜西关茫然:“从峒云村到嵇山,他已弃了七叔与我,步步逼我们进了死路。”

方绝鹤:“更早呢?”

杜西关想了想:“阮仪从不曾偏袒过谁人,我爹死后,他却拉了七叔一把。七叔一直感激他,所以……到最后一刻才生疑心。”

方绝鹤示意他继续回想。

杜西关两手撑膝,“他入过蓬门。”

方绝鹤抬指,算了算时机,“何时?”

杜西关道:“光家被诛灭前。东海本是三家共持,应双全野心并不大,他是一代神医,那时还未有清异的心思。阮仪回了中原后,不久,东海便开始清异了。”

方绝鹤慢慢仰身,蹙起了眉。

晁师游这时开口,语气不善:“狗道士,问了这么多,你也说说。”

方绝鹤侧目,见傅观止正看着自己,默了一下,“我既说了坦诚,便不会有所隐瞒。不妨告诉你们,我死的地方,不在浮榕窟,就在嵇山,山里面有个阵,保不准多久开一次。十一年前,你杜家遣人来拿剑,该是存了心思打开阵法的,机缘巧合下,放了我出来。”

傅观止凝视他,方绝鹤等了等,不见有谁人接话,笑道:“我是沈应离不错。”

一声落下,杜西关惊诧滞住,晁师游眉目尽是杀意似要发作,方绝鹤伸手翻腕,露出嶙峋腕骨。平日里他宽衣阔袍,走起路来颇还有些道骨仙风,看不出身上竟这样瘦削。

方绝鹤:“动不了你们,禹湘子全给我封着呢,十一年前,我出了山便昏厥过去,醒时就被锁在山下。再后来,一众世家前来过问我,我们也都见过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十一年前的那个方道长,亦是现在的方道长,从头到尾都是我,只不过现在多了个名儿,我也是沈应离。”

杜西关面上无色,一时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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