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2 / 2）

“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把被骗的钱追回来，要给春天好好治病，可是，因为小星的失踪，她的病迅速恶化，然后——”

“泽峰，这不是你的错。小星他，是怎么失踪的？”

“他为了找我。在他眼里，我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刽子手，他以为我让你走，把依依交给阿昕，是为了撇开一切逃跑。把钱追回后我才知道，他搭乘后一班列车来追我，却从此杳无音讯。办完春天的后事，我将小辰接到阿昕身边，我特意去寻他，可是，整整找了一年，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孩子，当时才十岁啊！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顾泽峰悲痛失声，老泪不住纵横。

安韵柔语安慰，“泽峰，别太自责，并不全是你的错。”

当年，顾泽峰和安韵以及好友俞安及其妻白春天均是百城中学的教师，顾泽峰教数学，俞安教地理，白春天教语文，安韵是声乐老师。最初，顾泽峰与俞安是好友，两人同时暗恋白春天，最后白春天选择了俞安，但这并未影响三人的友情。俞安和白春天结婚后，三人依旧保持着友好关系，密切往来，但顾泽峰一直单着，并不着急人生大事，就这样维持好几年。

在他而立之际，学校来了一位白衣飘飘仙女似的声乐教师，那人就是安韵。安韵年轻，又非当地人，因为住得近，顾泽峰对她颇是照顾。安韵渐渐倾慕于他，顾泽峰也非常喜欢她身上莲花般的沁心纯洁，两人一来二往陷入热恋，很快步入婚姻，婚后夫妻同心，恩爱似神仙眷侣。因为年长安韵数岁，顾泽峰对她宠爱呵护有加，视若珍宝，俩人的甜蜜婚姻生活甚至一度被传为佳话。

几年后，百城这个半封闭的小山城经济萌芽发展，对教学已生厌倦的顾泽峰预知这是大好时机，于是将祖屋宅地卖掉，加上手头的积蓄，打算大展身手，干一番大事业。俞安得知后，极力要求加入，并投入全部家产，当两人以为可以大干一场，前途鸿亮时，却遭人暗算，所有资金一夜被卷跑。

与此同时，白春天病重住院，急需用钱，顾泽峰自觉责任最大，于是跑遍友朋借来医药费，他嘱咐俞安好好照顾白春天，他则去找那个骗了他们的北方商人，把钱追回来。

哪知俞安犯糊涂，他将顾泽峰给的钱一半拿去交妻子的住院费，另一半，则异想天开希望通过赌博翻身，他仗着以往不错的赌运，将钱全部押上。那是在地下赌场，结果，非但没赢，甚至全输光了，他输红了眼，跟庄家借钱继续赌，结果还是输，一夜欠下重债。这下他完全绝望了，这时医院又来催手术费，他绝望之余借酒买醉，一时想不开，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彼时顾泽峰家里也不安生，女儿依依才三个月，安韵的产后抑郁症尚未完全康复，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他要北上追钱，安韵不同意，跟他闹，结果人还没走，就传来俞安自杀身亡的噩耗。顾泽峰惊痛不已，愈加自责悔恨，一手将俞安的后事办完，在病房向白春天承诺此生一定会照顾她们母子三人。

得知消息的安韵彻底崩溃，径自认为顾泽峰对白春天旧情复燃，于是闹离婚。顾泽峰亦担忧日后生活艰辛，让她吃苦，两难之下，同意离婚，但没让她把女儿带走。绝望悲伤的安韵在离婚后很快辞职离开百城，回到父母家，没多久，就被远嫁美利坚的长姐接过去，然后，遇到斯瑞豪，成了斯家主母。

“找小星前，我去找过你，但你父母对我说你已经远嫁美国，过得很幸福，请我不必再打搅你，从此两家无任何关系。我回到百城，安顿好一切，用剩下的钱做起地皮生意，熬了些年，总算熬出些事业来。”回想前半生艰辛，顾泽峰长重叹息，老泪泛红了沧桑面容。

安韵哽咽哀悔，“若不是我当年钻牛角尖，计较你到底更爱谁这样的傻问题，也许，我们——我们就不会留下这些遗恨。”只是啊！人生哪里来的如果？佛主都不能够成全这如果。一切，都不过是因果罢了。

“我们都别难过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依依已经长大成人，你在那里过得也好，我就放心了，除了至今下落不明的小星，我这一生，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犯过错，也错过失去过，痛过恨过伤过苦过，酸甜苦辣咸，人生百种滋味都尝遍，这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是啊！”安韵渐渐释怀，再沉湎旧事也无益，人总是要朝前看，而现在，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依依喜欢到处跑，这一整天，你看到她了吗？”顾泽峰问，回到他们这次约见的正题。

安韵摇首，“我答应了你，不会单独见她。”

“小韵，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我之所以不让你单独见依依，是因为，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妈妈不在了，已经过世了，我还带她去墓地看。依依的性子很倔，就像当年阿愔一样，她哭闹了几年，最后才慢慢接受事实，她已经把墓碑下那个你当成了你，她以为——”

“我知道。”安韵柔柔一笑，“依依11岁那年，我请了侦探社的人来找她，并非想要打搅你们的生活，我只是请他们拍几张依依的生活照。其实，我也害怕见到她，我生了她，却不曾养育她，没有一天尽到母亲的责任，我不知如何面对她。”她曾经用这样的举动来解思念爱女之苦，却还是郁郁成疾，“可现在，年纪越大，即使还是害怕，怕她不见我，不认我，但我更害怕，如果再不来见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她了，我——”安韵忍不住啜泣。

“小韵，你别伤心，也不要自责，你很快就见到我们的女儿了。我相信依依不会怪你的。”顾泽峰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没事，对不起。”安韵拭去泪，“现在，依依是和小彬住在一起吗？”

顾泽峰摇头笑叹，“依依这丫头爱自由，虽然也黏小彬，但早早在没出国前就让我给她准备了一套住房，现在一个人住，别担心，也在小区里。虽然她自己住，但吃饭还是跑去小彬那，什么都不做，只会让哥哥来伺候。”说到这个任性胡闹的女儿，顾泽峰既无奈又宠爱。

“也不知道她更像谁。”安韵笑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件事，小彬，他——已经知道了吧？”

顾泽峰摇首，“还不到时候。”

安韵：“昨天我见到一个女孩儿，跟愔姐长得很像，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像极了，真的像极了。”回想看到向梓桑那一幕，安韵还是不得不感叹。

“你说的是梓桑？跟小彬住在一块的那个女孩？我没见过，但听阿昕提过。”

安韵十分惊讶：“她跟小彬住？”

“没错，听阿昕的意思，小彬对她很喜爱。”

安韵叹息，却更添一层忧，若是这般——

“在安排你跟依依见面之前，我想让你先跟小彬见上一面。依依一向听哥哥的话，面对你，依依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小彬可以劝劝她。”

“好。”这也正是她的意思。

“你别担心，我会尽快做好安排。”

终于把该说的、该谈的都讲完了，又是一阵沉默，一次无言相视，顾泽峰先道：“药茶快凉了，喝了吧。”

“好。”安韵完全听他的，拿起保温杯。

书房突然变得很安静，窗外夜幕完全降下来，还下起了蒙蒙细雨，为夜谱曲。

掐准时间似，书房门被打开，斯哲面无波动，来到他们跟前，先望顾泽峰一眼，很快只专注在安韵身上，“母亲，可以用餐了。”

安韵回他一笑，对顾泽峰道：“泽峰，我们一起吃吧。”

顾泽峰婉谢，“下次吧小韵。我这次回来匆忙，还没来得及知会两个孩子；对了，小辰夫妇俩明天到，到时候我安排你跟他们见个面。”

“一顿饭花不了多长时间，况且，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一起吃饭了。”安韵望着他，低柔请求。

顾泽峰看斯哲，终究没应下：“小韵，明天好吗？我带小彬来见你，我们一起吃。”

“好。”安韵难掩失望，依然听从了他的安排。

♀◆♂

向梓桑才走到大门前，就听到屋内顾依依的欢叫声。

她推门而入，在玄关便听见易彬的声音，“依依，可不许作弊。”

“我才没有！”顾依依当即叫嚷。

不知道在玩什么这么开心，向梓桑笑想，走向客厅。

果然，兄妹俩在玩游戏。客厅矮几被挪至一旁，铺了块玫红毛毯，顾依依光着脚丫趴在上头，手中的笔抵着下巴，眼前摆有稿纸，正在写写算算；易彬则坐在沙发里，姿态舒散，同样拿着纸笔在写算。

她不禁好奇，“你们这是——”

易彬抬头，笑意微微，深藏柔情，还没说话，顾依依抢腔，“梓桑，你回来啦！”更是一骨碌爬起，拉她加入，“我和哥在玩思维游戏！梓桑，你也一起来吧！这道题我们才刚刚开始！”紧接着把书塞到向梓桑手中。

向梓桑看题目——

这6个等式中，哪个是不正确的？

A、2943=9

B、2376=9

C、7381=6

D、4911=6

E、7194=3

F、5601=3

她数学不错，很快找到解题思路，她把书递给顾依依，“你们玩吧，我就不玩了。”

易彬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说道：“依依，让梓桑下一道题再加入吧。”

顾依依想了想，同意易彬的建议。

易彬都开口了，向梓桑不好再推辞，其实她也有点兴趣，于是在一旁坐下来。

结果这一轮易彬胜出，“啊！哥怎么又是你赢！”顾依依好不服气，“到底怎么解的？”她很茫然看着俩人。

易彬含笑看向梓桑，要把解题的权利给她，向梓桑腼腆一笑，“依依，其实不难，把每个选项的四个数字相加，一直加到得出一个个位数，然后就知道哪个是错误的了。”

“就这样？”顾依依瞪着眼，“为什么你们都答得这么容易！不行，这次三个人比赛，不做数字题了！免得被你们碾压！”顾依依翻书，很快找到她擅长的，“就这道！考综合思维的！”

题目是：“爷爷汤森曾经讲过这个故事，好像是在他的一次生日宴会上，当时有十位家庭成员，此外还有许多客人。其中，有一个祖父和一个外祖父，一个祖母和一个外祖母，三个父亲和三个母亲，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一个婆婆和一个岳母，一个公公和一个岳父，一个女婿，一个儿媳，二个兄弟，二个姐妹。”

向梓桑和易彬都没意见。

顾依依：“Ok，我把题目读两遍，你俩记一下，然后开始比赛。”

题目读完后，向梓桑把思路理了理，才发现没有数学题那么简单。她试图从一个家族里有两个同辈份兄弟的角度解题，却发现行不通，她有点挫败，抬头看了眼趴地毯上咬笔头的顾依依，眉头紧锁，一脸纠结，想必也被难住了；再看易彬，勾着头，眉宇微蹙，不时写划，好不认真，似乎没有太为难。

她笑了笑，收回目光，易彬恰时抬头，望向她。

四目汇聚，两个微笑，一处暖流。

她正想开口，就听见易彬说：“还好吗？”

她点点头，答案未解，但她真的觉得，还——蛮好，挫败感也消了。

“啊！你们不要说话，这是犯规作弊！”顾依依叫嚷，眼波却在他俩身上来回流转，“要不然这局就算是我赢！”

向梓桑举手保证，又看易彬一眼，他在对她笑，她亦报以一笑，只见易彬看着她，右手在纸上画了一条竖线。

似在给她暗示。

向梓桑耳根一热，低头做题，思维却已经被易彬的动作带走——他是不是提示，人物只有一条主线关系？

她有点急切，沿着这条思路出发，果然，很快就把题目解出来了。

再检查一遍，她抬头说，“我解出来了。”

“我也解出来了。”易彬亦道，把稿纸递给顾依依。

“不是吧，这么快！”顾依依哀嚎，拿着他们的答案和书翻到尾页，果然全部对上——

“啊啊啊啊！又是我输！”顾依依好不恼，满是狐疑望着二人，“你们不是串通作弊吧？”

“当然没有。”向梓桑有点心虚，但还是忍着笑，“你哥可是好好学生，怎么会作弊？”

顾依依“不依不饶”：“那可不一定，我哥护着你，舍不得你输，肯定偷偷提示了！”

易彬明显是站在向梓桑这边，“依依，梓桑是自己解的题，她不需要我的提示。”

“喂喂喂，我说说而已！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默契，婚还没结就夫唱妇随了！哥，你的妹控欲去哪了？有了嫂子就不要妹妹了！坏哥哥！”

一句话，把俩人的脸都说红了。

“这次我来选题吧。”易彬岔开话题，找了一道不太难的创新思维题，他们有意让顾依依，这次自然是顾依依赢了；接着轮到向梓桑选题，她选了道逻辑思维题，这一轮是她和顾依依领先，很明显，是易彬在让她们。

易彬心里也是愉悦暖融的，她们，一个是自己疼爱的表妹，一个是自己钟情的女子，多么融合谐美，他希望时间再慢点，再慢点走，让这快乐时光得以延长，但——

他不是时间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