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王珩?珩王?(1 / 2)
此后很长时日司徒煜都未登门,没过多久郡主母子返京,傅弘怡也跟着走了,阳城的日子好像突然清静下来。
八月,傅弘安带了得力账房随从,例行离京巡查各处生意。京中事务自然有各处管事理办,不过每隔几日这些主管便要到主宅向傅氏主母报下账务。吕氏出身世家,自小便是按主母的要求教养,管理家宅本就不是难事,即便内心看不起商贾,但她嫁入傅家这么些年月,对傅家商务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各处管事又都是有本事的,因此倒也有条不紊。
不过自然的,傅氏主母每日里空闲的时间少了许多,对子女的约束松弛下来。不管主院态度如何,傅桓真仍是坚持每日清晨去向这位“母亲”请安。来去路上,有时会遇见前来汇报的各处主管,若是同族亲戚,多是叔伯一辈,往往驻足与她聊上几句,有一两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还会自腰包掏出糖果或是小玩物塞进她手中。傅桓真内心哭笑不得,表面上却只能做乖巧状。
临近中秋,吕氏越发忙碌,连带妾罗氏也日日面带疲色,一来要准备各类节礼,二来小妹妹傅桓苧的生日凑巧便是八月十五,于是傅府上下都在吕氏明里暗里的要求下,将中秋当做双节来办。
中秋前几日,靖安城的节礼到府。吕氏遣了管家娘子将傅桓真唤去,一进门触目可及便是一排巨大箱笼,不用说也知道是傅老夫人遣人送来的东西。而此前单独给傅桓真的已经送进她院子,看某些人艳羡的眼光便知道所值不菲。
夜晚坐在榻上,傅桓真看着紫玉带着水香她们兴高采烈翻看靖安送来的东西,听着紫玉一径地说老夫人对小姐真好一类的话,心里终归是感动的。此前心中那一点对傅老夫人的怨懑原本便随着阳城与靖安两地的距离而浅淡许多,思忆过去种种,不管老夫人出于何种目的不彻查靖安投毒事件,但毕竟从头到尾,论事论理,这位祖母对她的确很是维护,就此而言,许多事情,或许她不该太过计较。
傅桓真从傅老夫人给她的东西里,挑了一个长命玉锁和一对拳头大小的镶金玛瑙小猪给傅桓苧做生日礼物。既不张扬,又不显得小气吝啬,换来傅桓苧糯糯一声多谢长姐。
每逢年节,阳城总是分外热闹,这种热闹,相比后世,恐怕更有味道。回想某个中秋,在靖安城送别了王公子夫妇,转眼经年,此时他们的孩儿应当已经出生,她却没有接到过哪怕一封信。果然山高水长,腕上青金犹在,她睹物思人,人却从此是故人,相见已不可待。一念及此,心痛难当,周围街市喧嚷欢腾,也带不来一丝欣悦之感。
但她毕竟经历不同,早已学会如何掩饰压抑内心真实情绪。沉香显然做不到如此,自那日圆通寺见过司徒煜带来的两人之后,始终沉郁不解,一张小脸绷得死紧,平日练功更加拼命,仿佛被什么追赶着,一刻也不能懈怠。
傅桓真猜到些缘故,心下也是慨叹。沉香小小年纪命运多舛,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如今这样的身份处境,再是豁达的成年人也不见得能坦然而对,何况小孩。只希望上天能从此留情,不再肆意折磨,让他安顺成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年腊月,一场大雪过后,各路大员陆续回京述职,包括因边疆战事停歇而得闲暇的镇远将军梁兆阳。
关于梁兆阳要返京的消息,初时听到,只当讹传,毕竟市里坊间的消息,许多是做不得准的,无非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后世那样资讯传播的迅速和公开度,仍有捕风捉影时时发生,何况如今这个禁那个禁,消息只靠口耳相传不见实证的情形下。
不过,临近腊月,梁兆阳要返京的消息,已经确定下来。朝廷召集包括傅家在内的几户皇商,采购大批布帛、皮革制冬衣冬靴备运,只因梁兆阳此次回京,一为述职,二便是补充军需。
从得知镇远将军要返京的确切消息那一刻,一种深刻压抑的欢喜便围绕在沉香身周,即使明知梁兆阳此行绕经阳城的可能性不大,但比起北疆,阳城与京都距离已是近了许多,且路途通畅,无非受时间局限。连傅桓真也忍不住暗自企盼能让沉香愿望成真,与他在这世上唯一亲人的叔父相见。
只是,梁兆阳如今声威乃武官之首,并非当日靖安城遇见的“杨城”,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牵扯甚大,客观来说,他实在是不该出现在阳城的。
离梁兆阳入京的时间越近,沉香反倒渐渐沉静下来,大概心里的期盼值随着时间临近反而因理智而降低了。
后来听说梁兆阳进京这天,京城民众倾巢而出,里三层外三层地聚在他入宫必经路上,等着见这位勇冠三军的名将。加之,梁大将军至今没有娶妻,将军夫人位席虚待,愈发令许多人蠢蠢欲动,生怕错过了一场数年才得一次的“邂逅”。即便与梁兆阳碰面的机会渺茫,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抱持着这个想法,许多闺中贵女在附近酒肆包下雅间,只为在镇远将军入皇城途经时,居高临下观看。
梁兆阳带了三千精兵回京等待押送军需,但这些军队并非京都录属,按律无皇命不能入城,能进城的,只有将军身边的两百亲兵。
两百人,不算什么大数字,尤其在京都这样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轻易就淹没在茫茫人海。然而,这两百人若都来自边疆、都上过战场杀过人,即使他们盔甲陈旧、风尘仆仆、面有倦容,但眼底的寒芒、那种敛不住的气势却叫人凭空心虚胆寒。两百人的队伍沿长街穿行而过,倒比城门外迎军的三千鲜衣怒马的禁军还要气魄,蹄声入耳,堪比战鼓击打在路人心上。梁兆阳便行在这两百人之首,同部下一样着乌盔墨甲,只是盔顶飘扬彩羽、肩上正红风氅迎风如旗、腰间坠乌鞘银柄长剑,胯下一匹通体油黑的骏马……其实并无五彩光环萦绕身周,并不张扬,却仍是恍若战神临世……梁兆阳入城这一幕,被许多人口耳相传,各种细节之处都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比说书人的故事还要精彩万倍。即使这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但莫不彰显民众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足见梁兆阳在百姓中的盛名。
每每听见这些传闻,无论真假,沉香都是喜悦的,那种他的秘密只有我知道而你们都不知道的小心思,不时流露在嘴角眼底的笑意里。这一刻,是否能够相见,似乎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直到春节后,梁兆阳都不曾出现在阳城。元宵节后,他带着京中几大坊赶制的冬衣和无数粮草,领三千镇远军远赴北疆。消息传到阳城,已经过了好几天,算脚程,镇远军应该走了很远。
沉香在得知消息那天隔着院墙遥望北疆方向许久,随后便一如既往地板着小脸刻苦练功去了。傅桓真却知道,他表面平静,其实每天睡前,恐怕都在掰着指头算镇远军的行程,算梁兆阳到达北疆的日子。
这之后又过几天,一封没抬头没署名的信莫名出现在傅桓真书案上,欣赏寥寥几句,约在城西淮清桥见面,时间是次日宵禁之后。
信自然是梁兆阳送的。傅桓真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安排好了人,只让莫玉将沉香趁夜送去淮清桥。待人临走时想想又不放心,不顾莫玉白眼让张伯也带了自己一同去。
阳城一贯宵禁,张伯和莫玉都有功夫,带他们俩避开傅家人和巡查衙役并不难。一路顺利,到得淮清桥旁。桥左柳树成荫,遮去外界窥探视线。一身布衣的杨城自树荫下现身,沉香才近身便朝梁兆阳屈膝拜了下去,梁兆阳也不扶,静立等三个头磕过,才展颜伸手将沉香一把捞起抱住,揉乱了头发。
这样欢喜的场面,那两人都是笑脸,傅桓真作为旁观者却看得一阵心酸,眼眶都开始发涩,只得转开脸掩饰情绪,注意到梁兆阳身后没有跟着随从。
此时镇远军正在返回北疆的路上,天下人自然都会以为将军大人肯定随军前行,怎么会晓得这位军方大佬悄然现身于并不在行军必经之路的阳城。不过,瞒得住天下人一时,瞒不住有心人一世。梁兆阳若当真一个人都没带,未免有些托大。傅桓真朝四周阴暗处看,猜测那些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是否会有梁家军的身影。她这番举动,惹来莫玉无声嘲笑,戳戳她腰间痒肉,暗指桥下,又示意了某个方向。
那么梁兆阳至少是带着两个人来的了。
也是无奈,镇远将军这样跺一跺脚都四方震动的人物,来见自己的子侄还需要费尽心机耍弄花招,果真“莫羡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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