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荒岛狙杀(1 / 2)
囚车牢笼锁上时,周围的犯人亲属才被允许走到旁边,在这条去往河边出发渡口的道上,给齐思贤送行。
抓着囚笼的铁条,费尽全部的气力才让自己抬起头来,望向外面的家人。
“大舅,表哥,”她张口道,声音控制不住,风中落叶一样颤抖,“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今天之后就回盈泊,林、林忌襄会送你们,要留意着江临城里的风吹草动,若是风向不对,哪怕举家避祸也不要坐以待毙……”
“思贤,”齐玉长叹一声,带着皱纹的枯槁手掌拍了拍她死死攥着囚笼铁条的冰凉指节,送来一点坚定的暖意,“这一路乘船过海,定是风雨飘摇,哪怕再不习惯海上风涛,也须得你且撑过去。咱们齐家的儿女能屈能伸,纵然尊养处优而生,也断不会为艰难险阻压垮。只要性命尚在,此去绝非无期,不论你在何处,咱们都等你回来。”
林忌襄自江临府衙后院中随着押解队伍一同跟出,眼看囚车所驶街道行人渐多,路边围观指点者也开始多起来,心绪似被铁爪所握,胸臆难平。前方押解捕快和齐家长辈挡住了视线,他只能看到那只牢牢抓紧铁条的泛白的手。
齐思贤一直根骨极佳、体质如有上天眷顾,他从未见过她病痛凉寒、外伤难愈,不论环境多糟,也总能维持一派挺拔明朗,哪怕牢狱囚禁之下显出苍白憔悴,也没有伤及本原,如其他囚徒一般双颊凹陷、面色灰黑。但在看到那辆囚车的时候,她几乎像是要坍塌了一般,僵立原地似乎寒风再强些就能脆折当场。
那会是个什么心情?有多慌多怕?见惯她人群之中骄然而立、骏马之上张扬驰骋,却因为一场并非她所犯下的凶案成为戴罪之身,落到囚车游街、放逐荒岛的境地。
但相比于斩立决,这已经是万幸了。南扈刑罚森严,说要前往东南夷公诸岛,就不会在到达前把人放下船。若是中途劫船也并非不可,但只会引来南扈官府的持续追讨,并非一劳永逸的法子,反倒会对齐思贤今后更为不利。但只要押送船只离了岛屿,流放之刑就已执行完毕,她之后的去向,也不再受刑罚管辖。
想到这里,林忌襄抬目看一眼薛明,后者也看他一眼,身后没有太远,是薛缚的马车座驾,在囚车后缓缓跟进,于这车马渐多的街道上也并不十分明显。
囚车那里却忽然起了喧哗,他听到齐思贤的惊叫声,错愕间抬头看去。
这里是江临老街路段,走这一条路,也是为让临启程的流放犯人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然而那个方向却能看见燃烧所致的灰烟升腾于空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齐思贤已经惊惧之下叫出声来,押解的侍卫听明白了情况,在那座火势已经燃至尾声的宅院前停了囚车。紧紧扒着铁条往出看,灰黑色的余烟还在空气中顺风飘卷,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院墙仍然紧锁大门,哪怕看不到全貌,在院墙上方露出可见的小楼屋顶砖木,已然是烧掉大半、彻底焦黑的残垣。街坊邻居行人在院前三两聚集围看,当下见着这边囚车停驻于门前道旁,也只得默然立于对面,观望着囚车里的犯人痛哭失声、绝望哀恸。
那是齐思贤家里几代的旧宅。书房里齐昭穷尽一生集得的藏书、齐思贤早亡的母亲齐丽留下的细腻布置、齐思贤被外公接回抚养之后的成长痕迹,几代齐家儿女相传而下的物件和记忆,在她被定罪流放的上午,付之一炬。
院墙上露出的黑焦残垣仿佛灼烧着她的双眼。
“……我对不起你们……”蜷缩在囚笼角落里,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无法面对齐玉和齐自远的面孔,失去了所有抬头的勇气,抱着膝盖把头埋进沾尘带灰的衣衫之间,心肺都要哭得撕裂开来。
对不起齐昭,对不起齐玉,对不起齐思贤,对不起齐家的所有人。
从来没有这么悔恨过,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做过的甚至没有做过的一切,都成为给自己定罪的证据,甚至连累齐玉为她的死刑赦免四处求告,连这承载着她最后去处的一方院落,也一夕之间化为飞灰。她也实在看不到即将前往荒岛的自己,面对幕后主导了这一切的郦元秀,还能有什么翻身的可能。
江临府的巡查院差役已经赶到了,押解队伍不再停留,齐玉和齐自远也无法去顾火势已近尾声的家宅,只一路安抚着缩在笼子里泣不成声的齐思贤,往城外渡口继续前行。
被押解上船前,齐思贤有最后的时间来告别家人。痛泣之下她已双目红肿,整个人凄惨不堪,抓着齐玉的手臂,哑声魔怔一般重复着齐家现在很危险,一定要留意避祸,直到捕快从中催促,才终于松开双手。
“思贤,”
林忌襄走上去,看她就在自己眼前,这样伤心痛苦,不论昨晚对她哪般气过,此时胸腔也像车辙碾过一样心疼。怎么能让她遭受这样的罪,还要千里乘船、投掷于无人问津的遥远荒岛?如果可以,他真想拉她入怀,疼惜安慰,直到驱散她心里所有阴霾,不再这般难过惊恐。
接着他果真这么做了。伸手一下把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际,林忌襄低声说道:“不怕。撑下去,我会去接你回来。”
分开之际,齐思贤直望着他,哭到发红的双眼还有些怔愣,但相比方才的绝望,已经带上了一点被他的话点起的生气和希望,张口而出:“……我等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