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剑(1 / 2)
酆都正中,天子殿前。
黑白无常正一齐跪在殿前台阶下,两只小鬼陪着跪在身后,行人见之瞠目,守卫视之咋舌。
白泠连跪着也是笑眯眯的。
她有闲,甚至将一丝神识探进黑泽识海:“泽天,泽天,膝盖跪疼了罢。我吩咐小冻炖了猪蹄汤,待咱爷气消了你来吃么。吃么,泽天,听得见我说话么?”
黑泽当然听得见,于是他挪动起来,向外移了十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写满嫌弃二字。
白泠见怪不怪,收了神识目视前方,看似思过实则发呆。
就这样跪到四更天,一动不动的白泠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没来得及捂嘴,哇的一声喷出血来,鲜血直溅出一尺远,吓得吊鬼扑上来一个劲儿的喊“主吱别使,主吱别使!”
“你死她也不会死。”远远的黑泽头也没回:“强破冲阶阵,没给天劫劈死就是万幸,撑到现在算你本事大。”
白泠满嘴鲜血竟还在笑:“我不想你担心。”
“你趁早死了,好了我心头遗憾。”
二人正在斗嘴,远处匆匆走来一队鬼差,一身灰衣,腰系宫铃,为首的走至近前行了一个叉手礼,拖着调子道:“阎王口谕——此番经过本王都知道了。崔人案公正严明,孟鬼案执法如山,唯有黑白无常知法犯法,黑泽私放死灵,扰乱判司,白泠插手俗务,私擢用人。现判黑泽于天子殿前罚跪一日,白泠罚跪三更,各扣去半年俸禄,以儆效尤。钦此。”
宣旨完毕,走前领头的小声道:“四更了,白大人已跪够时间,请起吧。”
吊鬼赶忙搀她起身,白泠不忘道:“我待会教人把汤送来。”
黑泽道:“死远点。”
白泠还是笑:“你呀,一天不摆个死相挤兑我心里难受。”
鬼差去比来时还快,见之消失,白泠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小吊跟我讲,你见到金丝牵魂术……”
“没有。”黑泽道,“什么金狮,我不知道。”
白泠重重看了他一眼,又看吊鬼:“你又打磕绊了?”
吊鬼眨眨眼,“啊哈”了一声:“是哦,是哦!奴才说的是金狮吱(子),扬州城过几天退水,要舞狮吱!”
白泠抽出扇子就要打他脑壳:“就知道四处去耍,什么舞狮子,鬼街不能看么?”
“疼疼疼,主吱轻打,轻打轻打!……”
白泠说这些话时,背后魂骨仍隐隐作痛。
《烟波风林录》载曰:冰丝韧极,金丝细极,以之炼器有通天神力。曾有人慕金蚕丝之名,入三界六道而遍寻不得,遂归为上古神物,作佚失记。
白泠暗自苦笑,什么金蚕丝,难道北海万丈冰盖下有冰蚕,便也要有个金蚕对应着,好图吉利?鲤有灵根者称锦,修三千年方跳龙门,若果有真龙出世,趁其不备降服,剥皮抽骨,魂骨亦称龙筋,金光熠熠形若蚕丝,谓之曰金蚕丝。昔日西天十二位佛道大能合力方才将一条恶龙降服,得世间唯一一条金蚕丝,于万年前用作天光镜护法之术,此等神技岂能复制。
那么是谁?
白泠转念想到。
那么是谁这么不守规矩,为试探这护法术的虚实,连生死伦常,都敢置之度外?
……
别了黑泽,离了天子殿,行至四下无人处,白泠与提着食盒的冻鬼打了个照面——这人青紫皮肤,长须阔肩,正是自荐带邢封回人间的那白衣老鬼,实是白泠心腹,总管白府大小事务。
如此受器用的人是不会被单叫来送汤水的。白泠问:“查到了?”
“回主子,据老奴所查,小秀才叫做邢封,籍贯原在苏州府吴县农籍,乙亥年七月十八午时建生,次年长江改道,举家迁来徐州丰县避灾,而后生父亡故,由生母温氏拉扯成人。他去年考上县学廪生,今次是为秋闱赶考,远赴应天,不幸死在途中。”
“原本的死因呢?”
“今夏南直隶闹水害,他滞留客栈数日花尽盘缠,典当母亲首饰时给贼人盯上,半夜摸进房中谋财害命,他也给割喉死在梦中。”
白泠沉吟片刻,素手一转变出一支玉鸠杖,地上一插,朗声道:“两京十三布政司,一百四十府道县,地案在此,着尔听令:苏州吴县有个邢氏封者,廪膳挂靠在徐州丰县,近日在扬州交了性命,现令尔等拿他批票速来复命,言出即行,不得有误!”
话音落地,当即有金波万缕自杖头炸开,一圈波纹是一道密印,层层叠叠向八方滚去。那金波水痕荡了十余下,忽听噼啪一声响,面前土地竟裂出个口子,一缕青烟飘出,散开见一鹤发老人,手持一根铁鸠杖,口呼:“吴县土地,见过地案行杖,见过白无常使。”
白无常信手一转,玉鸠杖又没了踪影。“拿上来。”
吴县的土地爷赶忙掏出批票,恭敬呈上,白无常一看,果然邢封的姓名年岁,生辰籍贯,连同父母各两支的三代存殁都有记载,唯有一个卒年是德宗十七年七月十八,与生死簿全然不同。
白无常将批票收进右手衣袖,“这死灵得了机缘,命中不该投轮回,现由本座代地案收下,批文拿去交付廿四司。从此他尘缘皆断,没有你等的事了。”
土地爷连连称是,再朝着白无常拜了一拜,又一股青烟不见了。
白无常施施然转身,从左手衣袖中取出批票:“小吊,将这拿去刑部判司,就说是邢封已入我门下,请崔大人改去先前判罚,我在此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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