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1 / 2)
似真似梦。
李青颜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那一席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滑下。
“……”此时她虽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却莫名的感觉意识非常的混沌不清, 仿佛一切尚且置身在梦境一般的虚实难辨。
烛火幽影,眼前是一片摇曳不定的剪影。那人黑袍落身,斗大的兜帽压住了那一头墨发。
“感觉如何?”那人挑着灯问她。
“……”
有一羽冥蝶轻落在了他挑灯的手上,微掀着纤薄的蝶翼。
李青颜定了定神,待找回了几分清醒后望向那人背影的眼神不由得沉了下去, 眼敛微垂似有思忖的反问他, “巫魖?”
“我名巫乃。”
巫魖背对着她放下了灯剪, 随即,他伸手托起了这一盏豆灯自那方石案上站了起来, 黑袍一摆,他但转过了身来, 那灯, 正照向了他的面容。
斗大的兜帽微微抬起。
那是一双犹见风流的桃花目, 似笑非笑,略有促狭的望向了她。
“是你。”李青颜对上了他的视线。
“看来你在此之前就已猜到了大半,眼前倒无半分惊讶。”巫乃笑了。
那张脸, 最初是在丹垣城的男澡堂中见过的。
那个状似无意间撞到她的男人。
起初虽然有些疑惑,却多没放在心上, 但是在一次在朝备台上遇见了, 在沙漠里, 在巫沼里, 在这些许许多多的意外全加之在一起的时候, 这意外底下所彰显的事实便不难猜度了。
李青颜掀开了身上盖着的那一床被子。
“你并没有多加隐瞒什么。”
“因为本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罢了。”巫乃托着那一盏豆灯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但你并未说。”
“因为也没什么好说的。”
“……”
巫乃将手中的豆灯搁在了石床近头的小柜上,随即一撩长袍径直坐在了石床上,望着她笑道,“四番照面,李姑娘别来无恙。”
这灯,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照得通彻明了了。
李青颜望了望周围,才发现此地像是一个非常幽闭暗室,透不见光,又闻不见任何一丝声响,更别提其它的人了。
心里便是沉了几分。
“扣下我,你有何事?”她声音冷了下来。
“李姑娘说呢?”巫乃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要将我炼蛊?”
“看来李姑娘对我有所误会,我虽处巫沼,炼百蛊淬百毒,可从不曾拿女人炼蛊的,在我巫乃心里,美人自来是用来疼爱的呢。”
伸来的手还未摸到她的下颌便被她一掌拍了下来。
没有声音。
那一掌下去更像是什么也没有碰到一般。
李青颜不由得心里有几份诧异,眸色一沉,她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愕然变成了那个僧人。
“……!”那一瞬间,便是连呼吸都不由得一窒。
仿佛之前看见的那个黑袍人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阿弥陀佛,李施主,贫僧明灯这厢有礼了。”那个僧人向她行了佛礼。
“你是何人?!”李青颜沉目退了一步。
那僧人一顿,竟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她,随即又向她行了一礼,“贫僧明灯见过李施主。”
那张脸在这段时间里早已不知不觉的烙入了心底。
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僧容。
“……”李青颜一边惊诧的睁着眼睛望着他,一边后退着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是他。”
“阿弥陀佛,贫僧不是又有谁人是?”
那个僧人越近的靠近了她的身,俯身将她压在了那一案石床之上,极近的望着她,用那双清和的眸子略带了几份眷恋的抵向了她的额。
“长夜漫漫,贫僧愿意一渡施主,为施主解寒。”他轻声说道,用那样温和的声音。
“你!——”
那手,只近了她的衣。
却在瞬间被昊然的法光给照散了,是揣在怀里的那一串菩提子,那是非常温润的光华,每每的,照在身上都觉得非常的舒畅。
“果真是护你护的够紧的。”巫乃低笑着。
幽烛再燃起。
是一束犹如猫眼的红焰小跳着。
此时,巫乃却是正坐在了之前的那一张石案之前,只做轻挑了挑灯,似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一百零八颗达摩菩提法元,他当真是大方的很。”巫乃坐在石案前轻叹了一口气道。
“刚才是你做了什么。”李青颜压下心底的怒火,语气便是更冷了几分。
“在下可是一直坐在这里连一步也没有迈出过哦。”巫乃摇了摇头。
“不可能!”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巫乃坐在石案前微微侧过头望她。
“……”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巫乃笑了。
李青颜只感觉自己像是全然落在了对方的掌中,任由得对方掌控与摆布,那是一种极其糟糕的感觉,更甚至,她已完全判断不了眼前的虚实真假。
望向她的眼睛是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此地,是梦境。”
在掀眼合目的那一瞬间,那一盏之前搁在石柜上的豆盏竟在恍恍然之间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石案上,又回到了最初他挑灯剪芯的时候。
巫乃正坐在了石案前抬起了眼睛望向了她,“是我进了姑娘的魇心之地,而非是囚于姑娘。”
魇心。
李青颜强压下了心底的浮乱直作闭了闭眼,随即睁开了眼睛望去。
空间异转,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立在了一片阴冷凄暗的虚世之中。
“你是巫魖。”李青颜问。
“巫魖只是一个尊谓罢了,若你可以大兴巫沼,或者炼化出令巫沼人为之胆怖臣服的奇蛊绝毒,也可以被尊为巫魖。”
“所以几年前顾白戚被尊了巫魖。”
“聪明。”
巫乃立在了她的面前,抚指轻叹,“顾兄,确实当得上我巫沼之门子弟的一声巫魖之尊。”
李青颜犹然有不明白,她记得明明当年顾白戚原是为了将巫沼之门的蛊毒拦于嫦皑之外才入身极地沙漠的,按理,明明是与巫沼为敌。
李青颜思忖了片刻,随即望向了他,“当年,顾白戚来巫沼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那是一个早已无药可救的魔。
至恶,至黑。
至魔。
就连流淌在身体里的血都是冰冷的,他本便就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地狱修罗,用那一把流滟的饮血剑一饮天下鲜血。
“饶命!求求副宫主饶我一命!”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顾贼子!今日我既为罗象门门主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他杀过无数的人,在那眨眼的一瞬之间,那在月下落下的头颅甚至还能看见他拭剑的景象。
无数人畏他。
无数人怕他。
无数人恨他。
乌冠落墨,见黑的发上但悬着一挂小珠墨子,他穿着那一身针走十八地狱象的鹤氅走过了南黎之地的这一片武林里。
是烈火地狱。
是血刹地狱。
是铡尸地狱。
信步之间,鹤氅长摆而过,他每到一个地方,便如他这长氅的地狱象一般,让人堪怖发恐。
“是顾白戚!”
“快!大家快跑!”
“举剑自尽!断不能落在了顾贼子的手上了!”
他是这世上至恶的魔。
高高的立于恶骨之地,伸手撷取了尸骨上那一朵朵开致极盛的血海之花,以刀剑雕刻着奉身而上的骸骨,睥睨着这整个江湖。
他本是这世上人人危恐人人谈之色变人人恨不得啖肉饮血的至恶魔。
——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会救人。
“你这医术不错啊,虽然看着真不像是大夫。”巫乃苍白着一张脸靠在美人怀里虚声的说道。
“我非大夫。”
“这么无双的医术竟不是大夫?”
“我只是会杀人罢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仇涯瞬间亮出了佩剑,亡也与另一个蛊师跟着同一时间祭现出了蛊阵。
那男人侧眸望了他们一眼,明明负有重伤更被未结茧完的一线蛊钳制住了功体,他却像是全然不将他们任何人放在眼里一般,道,“收了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亦不愿与你们虚耗。”
“那阁下此番入我沙漠之地是为谁?”巫乃呛声轻咳着问道。
“鹤杀。”
“哦?”
“我既在便由不得你们巫沼之门引蛊走去南黎嫦皑。”他道。
巫乃却是笑了,他舒服的枕在美人的怀里,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那真是太巧了,我与阁下的目标一致。”
“鹤杀是巫沼之门人。”
“我是门中即位巫魖。”
“他打伤了你?”
“他要我的命。”
“哦?”
“阁下尚需清楚一事,想要引蛊入南黎的人在这巫沼之中只有他鹤杀一人,而非整个巫沼。”
“如此说,鹤杀可是反蚀其主?”
“是我力不敌他更被他架空了整个巫沼之权。”
那是方方即位的巫魖,一门之中的高尊之主,如他一般的少年。
仇涯终是收起了剑。
一旁的亡也微眯起了眼前透过手中的蛊母珠审夺着来人。
巫乃道,“言说至此,你我二人既然目标相当,阁下可愿意与我一道除了这个恶子?”
他长于阴诡极暗之地,不曾受善,也不曾行善。
他惯了杀人。
也惯了用杀人来解决一切的问题。
那个人间至恶的魔曾立在了沙漠之海的沙丘上,隔着茫茫的风沙望着那个妄历城中女子。
那一时,她在城中,他在檐上。
他望着她救人,望着她疗伤,望着她安抚着失亲的遗子,望着她慈悲哀悯的眉目。
“多谢姑娘。”
“老身还愿来世能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姑娘!”
“请姑娘受在下一拜,多谢姑娘再造之恩!”
幽州天火泉铸剑有闻妄历大难,她亲身而往,看到了那等人间惨象,也曾痛而落泪。
她本是至善的神。
他但看着她救人,医治,拔毒,送水,济粮,施布,扎屋,掘井。
于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