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2 / 2）

李青颜久久的立于菩提寺的崖头的金杏之下望着脚下的西淮之景，她有些出神，眼中是无人可知的思绪纷乱。

“施主。”

“施主。”

几个来往的僧人向她立掌一礼，随即走了过去，便是将她当成了往来山中求佛的善客。

“阿弥陀佛，贫僧观施主立于此地良久，可是心中有惑？”耳畔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僧捻着佛珠走了过来。

李青颜一怔，转头望向了眼前的这个老僧。

老僧望之已近古稀之龄，生的清减，只是眉目慈和宽广，如海乃百川之阔。

“我不知晓。”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此观来，施主心中非是不知，而是不定。”老僧说道。

“……”

那是一双阅尽世间的眸。

虽已是垂垂老朽，却深邃的比拟长夜与深海。

“大师如何看待佛入魔？”李青颜问道。

“一念之间。”

“那大师又如何看待魔入佛？”

“亦是一念之间。”老僧答道。

李青颜皱起了眉头，她摇了摇头，“大师许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求之问非是问因，而是问果。”

老僧持着捻珠思忖了一番，摇头，“施主可知空门？”

“便就是和尚待的地方。”

老僧却是笑了，他捻着佛珠走了几步，“如此，既然有人，又何为空？”

“……”

李青颜皱着眉头思忖着，直过了许久，她直言道，“我为红尘人，不解佛门道。”

“心经常有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解空色相，常以‘因缘和合’之说，如此一体，以空性成色相，由色相归以空性，便做了空色观，也便就是世人口中的成佛。”

“……”李青颜面色生的甚是沉默。

“施主可听过天下无佛，天下无魔吗？”老僧问她。

“这世上有没有佛我不知道，但魔是真有的。”

“阿弥陀佛。”

老僧敛目之下合掌一宣，似有感慨之象，他但捻珠思考了一会儿，换了一个问法，“施主认为何为善？”

“助为善。”

“何为助？”

“助人，助心，助世。”

老僧点了点头，持着佛珠再次开口，“那么施主认为世间可有人能得一直如此遁念此生，投身于助人，助心，助世？”

“不可能。”李青颜道。

“为何不可能？”

“因为人有私心，存私欲，人有善却又存有恶，如天地之中白昼与黑夜，阴阳有仪，这世上绝不会存在绝对的白与绝对的黑。”

“这即是人，也即空色相。”老僧道。

“我不明白。”

老僧持着捻珠道，“以施主之心，定善为助，定恶为存，那么可论定善作空性，恶为色相，两者皆出于心，而心便是为本源，善恶便做了一体。若做以色相归于空性，而成弃恶从善，善成一心，便就是成佛。”

“若反过来，便就是成魔。”李青颜这下却是懂了。

“是故，在于一念。于空色一念，于善恶一念，于佛魔一念。所谓的空门，所谓的佛魔，所谓的善恶，所谓的空色，如是我闻，如是我心。此为因，亦作果。”

老僧持着捻珠从她的身边走过，那身袈裟看得陈旧，却生着宝光。

他来的无由，去的无由。

“一念在心。施主，举凡世间，一切唯心尔，循从你的本心而去，便可解惑。阿弥陀佛。”

老僧走远了。

李青颜站在外山上望着山脚下迷弥的雨屋叶湖，半晌，她自顾道，“直说最后一句话不就可以了吗，和尚还真是有够啰嗦。”

一念之间，循心而去，便解一生惑。

——

在菩提寺的外围之地逛了大半日，回到灯楼的时候明灯正在那里不安的来回走着。

“你——”

“好奇这南国第一寺是何光景，便去看了几眼。”李青颜道。

“你应当给我留一字笺。”明灯语气有几分未褪的忧急。

“出事了？”

……

大慧宝殿上。

是坐坛于上身披袈裟的僧人布禅讲道，底下坐了不少听禅的善客，却也多了不少心怀他事的人。

“敢问明灯大师是何时回来菩提寺的？”

“不久。”

“有闻明灯大师曾被魔教妖女胁做人质可是真数？”

“不过一介寻渡的迷路人罢。”

“所以明灯大师当真在这一路之中都在庇护着这个妖女？”

“是为渡。”

“那么，我等此来是为求问——”

不及讲完的禅，在高座上的僧人为求道人解惑的时候，有一个江湖侠客装扮的青年自人群中站了出来，习武的人内力浑厚，这几问便是一字一句的敲叩在心扉之上。

“妖僧！你将那个妖女藏去哪里了！”

……

明灯垂下了眸，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你有伤在身，尚需好生养着，免得落患。”

“我并无你想的娇弱。”李青颜望了他一眼。

“我……”

“你不是在讲禅吗，不是说有得一日，怎地回来这么早？”李青颜问道。

她走之前便是他刚刚送完中饭，算着时间那顿中饭还是他从讲禅的余刻之时里挤出来的。

明灯很忙。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和尚竟会比得权臣商贾农夫小贩还要来的忙，菩提寺的日用以少食多餐为主，日计下来，算上禅茶便是火房要开五次火，更别说这菩提寺零零总总大大小小的两百四十一塔的灯火由他掌灯。

再则，便是布禅讲道。

但即便是如此，日里三餐加之晚点和禅茶，他皆是提了半时带给了她。

“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明灯却是没有说其它，只是向她伸过了手牵起了她的手。

“看甚？”

李青颜刚从外面回来，菩提寺的景致虽好，但是那檀香味实在重了些，许是她很久没有焚香了，竟觉得呛人。更遑论外边除了秃头就是秃头，看不出个二样。

明灯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从后山之上的小道抄了过去。

李青颜心中有些狐疑。

她抬起了头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座古老的佛塔舍利，那是整个菩提寺至高的地方，宝塔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看着沧桑却巍峨大气。

李青颜对秃驴没有兴趣，对秃驴住的地方更没有兴趣。

“我以前答应过你的。”明灯回头说道。

“……”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住没有扫他的兴。

菩提寺。

南黎之国的第一国寺。

“嘎吱——”明灯伸手缓缓地推开了佛塔舍利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可堪壮观绝世的灯火色。灯芯幽幽，是数以千万盏的明灯耀照一堂，烛火明媚。

李青颜原是觉得灯楼里的佛灯已是见多了，却不曾想竟是连冰山一隅尚且不及。

万象的灯火映入了眸中，尚不及细看，明灯便带着她往佛塔的上面走去。

高堂之上的佛座，静视无言，只面容慈悲，立指拈花。

那是她从来不是见过的灯象，明明朔朔，竟像是有魂低语耳，浅诉着一个人的一生。

光影重叠。

一只不知何时倚在佛像肩上的青鸟像是有些受惊的震翅而飞，双翼微拍，直从佛塔的小窗中往外飞了出去。

“便是这里了。”明灯站于塔内的那面阁窗前。

仿佛被吸引住了一般，李青颜跟着那一只青鸟穿过灯楼之中的这一片灯火色，走近了他，走向了佛塔舍利的那面阁窗之前。

青鸟身如流线一般的飞去，直飞过了这一片盛了满寺金色光辉的古刹，长翅轻拍渐远。

古刹，宝华。

“当——”是寺中的禅钟声响起。

在一片朝日之中，那个敲钟的僧人双手推着钟杵一声又一声的撞着那一面金钟，钟声宏然，刚正浩远，只一闻之便如似佛洗一般。

宝华，古刹。

李青颜像是全然怔住了一般的立于阁窗之前，自整个菩提寺至高的地方，俯视着脚下的两百四十一巍峨佛塔，见那古老的一座座的古刹正照中日，看着一片金光璨然。

有一行披着袈裟的僧人合掌走过青石板日路，见他们虔诚合掌一往高殿而修。

那是中日正天里的菩提寺。

舍瓦，红墙。

金色的光洒满在了这一片古刹之中，与那一树未落的金杏相映成了一色。那是菩提寺的色，亦是菩提寺的空。

宝殿之中檀香正燃。

是无数的信徒持香虔诚祈祷着心中的愿望，求以佛怜。

是两百四十一座古刹成群，相错相立，一作我闻，一作如是观。李青颜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地方望着古刹，心中但觉得一片的震撼。

那是南城的第一国寺。

巍峨的已有千百万年悠久历史的古刹庄严的屹立于青山之中，那正天里的中日透过了金钟流照。

“我曾与你说过，答应带你去看古刹花海，佛塔明月。”明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见眼前千年古刹，古刹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