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心（2 / 2）

照和望着他。

三年佛修，眼见着他一步一步向佛，眼见着他一句句明禅，眼见着他一声声诵经，这个悟性极高的弟子，这个本已立于佛坛之上盛声远播深受百姓景仰爱戴的弟子。

这个本是菩提寺的下一任掌事住持。

他器重的弟子，只差一步，只因为参不透这一字情，只因为放不下一念执，而功亏一篑一切尽作尘土。

一如三年前他所掘弃前尘入身空门，此一刻，他亦此掘弃空门一入红尘。

“请师父成全。”明灯再叩首。

执着是苦。

他却食之甘愿。

“明灯，只差一步……”照和伸手扶住了他的双臂，终是不忍看他再入迷障，一双眼注视着他抬起来的眸，“你苦修至此，甚至修得佛身禅心，这些年你深研佛法广布大善，离成道只差一步，何苦要再回头？”

明灯被他扶着双臂只得抬起头望他，却道，“师父，你执意让我成道成佛又何尝不是一念执？”

“……”扶着他的手一顿，照和久久的望着他，终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扶着他手臂的手。

“请师父成全弟子。”明灯再一叩。

那是执着的人。

那是执着的跳向地狱与魔鬼而伴的僧人。

纵使这世间人讽他，讥他，辱他，贱他，纵使这世间人都知道太愚昧，不值当，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向心而去。

只为那一人身在地狱。

明镜拂袍站了起来。

那是一张照心的眸，宛若琉璃一般，窥得世间万千象，空象面望着虚幻不见嗔痴，他起身似若什么事没有发生一般的走了过去，看着步去的方向，像是往门外，似乎是准备离开。

却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永堕沉沦，明灯，这就是你渡她的方式吗？”明镜侧首问他。

明灯一顿。

自上往下望的空明眸澄然如琉璃，望不见任何的情绪，明镜低头望着他，“你的爱，不过如此。”

明灯怔在了原地。

明镜却没有在多言的举步向禅房外走了过去，直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头的道，“世间人都道遁入空门，掘弃七情六欲，由而被谤言，佛门无情，佛者无爱，所修的道更是弃情绝爱的无情道。”

明镜抬头望向了禅房前的那一棵菩提树，他道，“只是，佛门若是无情，又怎会有救世护生，佛者若是无爱，又怎会因见众生苦而垂泪奔走？只是所谓的佛门无情，佛者无爱，此中的‘无’，经惯了被世所解读成是‘没有’，但何尝不能解读成‘无尽’。所谓佛门大愿，所谓佛者大爱，在世，在世人。这个世，宏愿可指天下，这个世人，宏愿可指天下人。但同样，这个世，可以指的是你所爱之人所在的这个世间，这个世人，可以指的是你所爱之人所爱的世人。我们佛门子弟一生所爱所护所修所传的便是这些。”

是风动了。

菩提树上有几只寒雀轻啼。

明镜侧过头，空象的面望不见虚实，只眉心的那一抹朱砂深凝，他道，“明灯，你的爱，太过狭隘。别说比之地藏菩萨的宏愿大爱，纵是比之你前尘所爱的那个女施主，你也配不上。”

说罢，他便举步离开了，留下了禅房之中的三人。

身上的那一件袈裟照日披身，明镜行步走在菩提路上，就在彻底要出院时，他一顿，随即转过了头。

见那窗外的走道上有一个女子正立在了那里望着他。

眼下李青颜在山中安然的养了数日，内伤外伤皆已恢复了大半，此时的她若要隐了气息藏身于一处，便是非内力深厚的大修之人所难以察觉。

菩提叶微动。

那见冷的日头透过稀疏的叶洒在了他的僧衣之上。

双目对视之间李青颜向他微微颌首以示行礼言谢。

持着佛珠的手微起，明镜双手一合向她一礼，是菩提叶动但心不动，空明的面，那一双如镜般明澈澄静的眸子微垂，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就在这个时候——

“方丈！方丈！是——明镜师伯！”几个小沙弥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险些撞到了明镜的身上。

窗道上的女子折身一隐。

明镜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如此慌张的样子，便伸手抚住了他，“莫慌，可是出了何事？”

禅房内听到声音的三个人亦走了出来。

“方丈，明灯师伯，明心师伯，你们都在真的——太好了！”小沙弥被明镜一把扶住了，便就着他的力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竟见了几分哭腔，“大事不好了！有一个叫风乘鹤的施主，带领着七派道主前来，要我们交出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妖女，还要抓明灯师伯！”

明镜面色不变，只是明心面上见了几分愕意，望向了一旁面容冷下去的师兄。

照和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们强破了外山的八十一武僧阵，如今几位尊者和师兄师叔们都赶了过去，两边在外山的山门口僵滞不下，悫中师叔让我请方丈和几位师伯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