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倒计时（三）（2 / 2）

像是全然洞悉对方起手抬足之间要用何招式，更多的时候，便是不待他出招，便已被牵制扼住。

风乘鹤飞身而走，在近了菩提寺的天门守后，竟像是放弃了身后的僧人一般，踏足之间，如一只锐利的猎鹰一般，搜寻着躲在暗处的猎物。

若先前说这僧人只是习了一招两式，会几步轻功只是来防身健体，但是在这几番交持之下风乘鹤已然能够肯定，眼前的这个僧人绝非等闲辈。

这样的洞悉与预判，是只有对战过千百万次的人才能具备的经验！

“和尚，你究竟是何人！”风乘鹤倏地斥声。

“施主，又究竟是何人？”明灯问道。

展开的臂如劲飞而过的苍鹰，风乘鹤走步之间摆脱了身后追来的和尚，往另一方走去，明灯抬头一望，便是即刻察觉了他此番的用意。

所谓的比试，不在输赢，他想要的是入寺找到李青颜。

洞悉这一点，明灯眸色沉了下去。

僧履疾步急行而去，爪指之间一力叩住了他的左肩胛，便是不容他再往前走，再往深探入，风乘鹤顺力而行，借着明灯的爪力，一力将他甩了出去。

明灯失力而落，便是反掌一震不远处的青树，直震落了簌簌落叶。

叶落。

明灯旋身而起，便是足尖轻踏上了那纷落的一叶小尖，如点水一般的行踏而过，重新落在了素黑的筒瓦之上。

“站住！”明灯见他越走越深，当即喝止了一声。

两人一时之间追径而走，在一片纷乱的青叶之下，只见着两道身影激战不绝。

是四足行踏黑瓦的声音。

“是吗？”风乘鹤却是突然转调一问。

话落，但见疾行于前的人就在僧人即将赶上抓住他的时候，突然折步而退，竟是当前一掌将他震向了一旁的佛塔之中，随即跟着纵身跃入了佛塔里。

明灯受他一掌卜一被击落于佛塔之中，便侧身吐血。

不若之前那一掌的留手，这一掌，便是实打实的一掌，当心的一掌，震断了他的一线心脉。

这一方塔，正是天门守的灯楼之塔。

却不知何时塔里竟多了一线硝线和一滩又一滩的油秽，落步的风乘鹤还未站稳，便挥袖而落，将灯楼里长奉的灯盏全数打落了下来。

火势顿呈燎原之势高涨而起。

就在同一时间，灯楼里的楼下之层跟着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你——”明灯不曾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一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顿时觉得双脚失觉，只得瘫倒在了地面之上。

“只是让你一时之间站不起来，并未伤至根里。”风乘鹤道。

“如此……咳！如此举动是为何意？”冲天的火势顿时浓烟四起，明灯呛咳了几声。

“你如此待那个妖女，想必对她是有几分情意的，这一路下来你几番援救那个妖女，自是与她有恩，且恩情不浅。”

焰火四走，风乘鹤望着倒在地上的僧人，似笑非笑的道，“你说，在看到你被困火海之中，那个妖女会不会现身救你？”

“……！”明灯怔然的抬起了头。

“这世间，许是只有那个妖女的轻功，才能从这样的高塔之中来去自如。”风乘鹤道。

“咳！”浓烟呛喉，重咳之下却是又牵引到了胸口的掌伤，明灯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要站起来，便几番挣扎双脚也像是无觉一般的不听使唤。

“和尚。”

风乘鹤忽然一把拽起了他，在这片冲天的火势之下，那双眸子便生了一份骇人的凶戾之色，“你可是那万魖宫副宫主顾白戚的部署！”

明灯被他擒住，却是抬眸望向了他，那是冰冷的，带着几分慑人的魄力。

明灯不语。

只是偶有咳了几声。

风乘鹤目色极见危险的审视着眼前的和尚，末了，却松开了他，淡道，“你不说也无妨事，我便看看，那个女人会如何抉择吧，呵，毕竟，她以前可是一个备受万民信奉的大善人。”

说罢，便踏步而起，飞身往火海之中冲了出去，便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折步一转，方才借助着灯楼之塔丈远之旁的筒瓦一角，直踩落了几片碎瓦，方才落了下来。

落步之余，尚不及站稳的连退了数步，方才被身后的庄内弟子扶了稳当。

“盟主！”

“盟主没事吧！”

风乘鹤起掌而举，缓了几口气之余，道，“是我太大意了，不想竟误入了这灯楼之地，这楼里的灯烛甚多，真是……大师！明灯大师呢？明灯大师可有出来？！”

“这！并没有看见明灯大师啊！”

鹳宗主听闻，不由得心头一震，随即抬头望向了骤然大火的高塔。

“怎会？！”风乘鹤浑身一震，惊大了眼睛。

“盟主！”

“盟主你怎么样了？！”

无数的僧众正来回奔波着取水灭火，却只是杯水车薪，眼见着火势越烧越旺，竟有烧天之势！

“师叔！师叔还没有出来！”

“明灯师叔还在里面！”

“快！大家快救火！”

“快！”

僧众不停的奔走着，连带着身后的一些信客和江湖人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当之中。

火光在瞳中隐隐跳跃着。

见了几分疯长之色。

风乘鹤被人搀扶着立于一旁望着眼前的这一片骤然而起的熊熊火海。

……

“能确定妖女在寺中吗？”彼时，外山之门，在明灯与群侠僵持之余，风乘鹤却是侧首问着一旁的袭洱。

“能。”

“寺中你可熟悉？”

“探过几次。”袭洱道。

“若寻一处高塔引火而燃，哪一个地方最适合？”风乘鹤再问。

“应当是灯楼。”

“在何处？”

“在天门守禁山之上，正是这明灯和尚的住榻之地。”

风乘鹤点了点头，望着与群侠交言不断的僧人，道，“我会设法与他一战，进入菩提之中，将他引去灯楼之处，在此之间，你即刻潜入菩提寺中，备好铜油，听我令下，起火佛塔，将他困在里头，守株待兔，既然强入不得，便等那个妖女自行现身。”

“注意天门守的结界，避开当中的阵门，你一人的话，应当能够轻易瞒人耳目，切记小心行事。”

……

“哗啦啦——”又一大桶水泼了下去，却并未见得半分的效用。

火舌舔舐而过，饕餮着万物诸来。

菩提寺的灯楼为整个国寺的奉灯之源，当中燃奉着上万盏佛灯，此一番起火，便是顿生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明镜立于一旁稳定得混乱的场面，却终于不忍在看下去，当即准备冲入火海之中。

这一次，却是明心拉住了他。

“你不得进去，菩提寺需要由你坐阵主持，你若有什么事，这菩提寺便彻底乱了！”明心猛地伸手一力拉住了他，不待明镜站稳，便解了身上的袈裟，道，“我去！”

“师弟！”明镜一怔。

却见明心拎起了一旁的那一桶水，自头顶尽倾，便是淋尽了全身，跟着便冲了进去。

“师叔！”

“明心师叔！”

外檐上经火燃尽的重梁猛地砸了下来，直溅无数的火花。

明心但且冲进了灯楼之中。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红的让人失色，红的让人发狂。

那是骇人的火海卷浪而来。

无数的人提捅奔走着，只寄望于能减缓几分火势，偶有几个不慎沾了火的江湖人，便是甩开了水桶被烧得拼命在地上打滚惨嚎，得其他的水浇灭才回缓了几分。

火，直将这片清修的空门，一作炼狱之地。

“嗖！”

“嗖！”

“嗖！”

倏地不知从何方射出来三支长箭，长箭直没入了灯楼的外壁之处，但列一排。

有几个耳力敏锐的人闻声转头望去。

黑衣。

高发。

那眸，霜冷生戾。

却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衣的女子踏步长掠而来，那是非常灵敏的步子，走于屋脊筒瓦之上，却也如履平地，只在飞身之间便纵身一翻，踩着那三支射定在壁上的长箭，翻入了最上边的灯楼高塔。

那是——

“是妖女！”

远处的那一舍高塔之上，照和一人独立而望，望着那一方裹在火海之中的佛塔。他但捻着佛珠，口诵心经，微阖的双眸，面容但见着几分慈悲色。

魔，诞生于这片火海之中，被杀，然后杀人。

而此时，佛，依旧将诞生于这片火海之中，经人所渡，舍身救人。

照和合掌，长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轰隆——”是被烧烬的木梁倒榻了下来，李青颜翻身踏入了火海，抬首之间，便是被这满目的焰火冲激入脑。

红，是极致的红，是火的颜色。

红的可怕，红的绝望。

……

“二小姐快走！我断后！”

薄香伸手推开了那个女子，支身被卷入了那一片火海之中。

火走如蛇。

那是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恶魇。

“大哥！”

“颜儿，快走，快！”

是在火海之中血战而死的大哥。

是纵身跳入铸剑火池之中的娘亲。

是被烧得容颜尽毁身躯夷烂的师姐。

“快逃！”

……

满目的红，红的令人几欲疯狂。

耳畔一时之间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响起，李青颜环顾着四周，却望不见那个和尚的身影，便只得在往更深处走去。

逃。

自那一天后，她一直在逃。

起初是在逃命，后来是在逃生，在后来，是在逃心。

“轰隆——”重梁从高顶之上砸了下来，堪堪的砸在了她的脚边。

她已经逃的够久了。

总要去面对的。

面对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面对今后要继续走下去的路。

那是她最害怕的大火，曾经载满了无数的痛苦与仇恨。

在这满目的红色之中，只看得见这刺目的颜色，只有血，只有泪，只有那无法宣告天地的冤魂怨恨。

“明灯！”在火光最深处，李青颜但看见了那个蜷成一团正在一边挣扎着往外爬一边止不住咳嗽的僧人。

明灯听到了这一声唤，便是怔怔的抬起了头。

火海奔腾咆哮着吞噬万物。

眼前的女子，在这片火光之中，那一双眸子，却美的让人失神。

“你……”

李青颜扶起了他，只松了几力，却见他竟似站不住脚一般的跟着又倒了下去，便接住了他，“你怎么样了？”

明灯只是怔怔的望着她，随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轻咳了一声。

许是那一双眼睛在这片火海之中太过清和，也太过沉然，李青颜在望见那一双僧眸后，却是渐渐的沉静了下来。

火海之中，他一身善衣染尘尽灰，却在这一片极焰的红色里，白的让人屏息。

而她，一身黑色的长衣，在这片焰红的火光之中，却如涅槃之凰，引翼而飞。

佛塔之外，火势依旧疯狂的吞噬着一切，然而却已有七十二根束魔绳连着冰蚕丝织成的伏魔巨网，将整个灯楼罩住。

焰红生狂。

在这样一片火海之中，那个身负万千恶名罪名的妖女倾身吻向了正坐着的僧人，起初只是如点水一般的浅触。

李青颜一手扶着明灯，半跪着撑着他。

那是微薄的唇，有些温凉。

汹涌的火海但且包围住了一切，游走的火如蛇一般饕餮着。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从何时起喜欢上的他，又是从何时起爱上他。

这个明明已作空门的僧人。

为了她，而掘弃了一切的傻子。

情不知所起。

却在越加深入之后，越为他所倾心，为他所沉沦。于是，她开始在意，在意他的眼神，在意他的微笑，在意他的悲伤，在意他深藏于底未有言明的一切。

落下的吻微渐深重，而回吻的人却更胜过那一团烈火一般的狂烈。

明灯一手揽过了她，不似往日里的持礼与入定，而带了几分似乎想将她揉入骨血之中的狂然。

“哗——”经风的火在身边疯狂的游走肆虐着。

而火海之中的人却是比这团火还要疯狂激烈的拥吻着彼此，带了几分接近绝望的放纵与痴狂。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爱上你。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她最美好的人生之中，在那个时候爱上他，为他所爱，无分于正邪，无存于善恶，无见于殊途，只是他。

只是爱上他。

李青颜不由得有些哽咽，分不清是因为这一片烈火之下的窒息，还是因为这一个长吻而窒息。

蛇火呼啸着游走着，无数燃烬的木梁崩落而下。

如果能够早一点爱上你……

那该有多好。

火势冲天，赶来的明心刚一走近高塔之上，便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他怔在了原地，张了张口正想要出声，却又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望着在那边火海之中接近狂烈热吻的两个人。

那个吻，有着纵使是他也能读出来的绝望。

倏地——

却听一声巨声响起，但见灯楼佛塔之上的那一根最大的主梁轰然倒了下来。

“师兄小心！——”明心惊呼了一声。

那声音，却被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倒榻下来的主梁顿时激荡着翻起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火光四溅。

火风冲发。

那当中的两个人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停下来，却是全然不在意眼下这片火海赤水，不在意眼前尚有旁人在场。

如果能够早一点爱上你。

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