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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章倒计时(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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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一个人, 远比杀一个人要艰难的多。

就如同毁灭总能带给人另一种感观上放纵的快感, 在冲破了世俗的束缚之后,犹如脱牢而出的魔鬼,举镰肆虐人间,那种在堕落之下舍弃一切的极端疯狂。

以杀为泄, 以杀为解, 以杀为欲,以杀为欢。

而最初的那一个人儿,则永远的被困在一个望不见边际的极暗之渊,身受着挥落镰刀之下的凌迟,而得千疮百孔, 面目全非, 只能每日每夜发出接近绝望的悲恸哀嚎,那个声音, 纵使撕裂了这片极暗之渊的天屏, 也不曾有任何一个人听得到。

那些迷失了本心堕落于阿鼻无间的人, 在踏上迷途的第一步后, 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深陷下去。

直到自己彻底的面目全非化为了魔鬼。

于是, 再非为人。

……

“我要杀一个人。”

万魖宫中, 兽火诡谲。

姻紫的妖幔之中,宫主斜躺于一方软榻之上,这个女人总是生了几分媚相, 并很能利用自己的这份妩媚去蛊惑人心, 长袖落地, 她懒懒的道,“凭你,是杀不死风乘鹤的。”

新任的护法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女子,左脸之下妖纹走眼,眸中生了一份极深的戾色。

“那我便杀他身边的人。”那个女子道。

“什么人?”

“他的下属,他的部众,他的师门,他的弟子,我当一个也不放过。”新任的护法道。

宫主却是笑了起来,眸媚如丝,却像蛇一般带了几分冰冷的凉薄色,她道,“这些人未必全数与你有仇,也未必全数皆是刽子手。况且,动这些人,没必要,他也不会在意什么。”

出鞘的刃,是一把霜寒的刃,正照着护法那双冷戾的眸。

“那么,便从他的亲眷,兄弟,手足下手,只要是他在意的,我便全然杀之,直到取下他的人头为止。”她道。

宫主懒倚在软榻上望着她,笑道,“很好,白戚的天魔功便是于血沼之中以血涅华,以杀反杀,你执意要练我不拦你,不过,尚且要告知你一事,此魔功由涅化而成,那些曾经的过往一切将为前尘,你将再世非人,一化成魔。”

……

由一恶而生万千恶,由一杀而成万千杀。

魔鬼举着镰刀狂笑着,笑到眼前一片腥红整个世间白骨成山,便用手中的镰刀轻戏着从白骨之中所生的红色花。

那残泯的人性,在一次次的作恶中,被自己一刀一刀的凌迟殆尽,永远的徘徊在这片极暗之中绝望的哀鸣。

那举镰的魔鬼,那迷离在极暗之渊的人,甚至最后忘记了一切,只记住了那无来由的恨,只记住了那无来由的痛。

一切无谓的去践踏别人的生死,视人命如草芥。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人,那一个人记下了她曾经对他所说下的那一句话,并将这一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她。

他说,人命,何其重要。

那个人,听到了那来自极暗之渊的哭声,为她落泪。

“贫僧明灯,愿代李施主一受诸罪之惩。”

跪在山阶的僧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善衣,那一件外披的禅服和袈裟连同着掌中的佛珠一起,全数解下放在了山碑上,他道,“为李施主与施主一样,是人欲之下的受害之人。”

银杏金黄,立于一旁的几位尊者眉目见着慈悲,合掌长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小叶飞去。

是南城古寺的菩提树婆娑生影。

“你若现了身,便是真的置明灯于两难之间。”照和见眼前的女子有现身山门之心,叫住了她。

这一句,确实让李青颜驻了足。

她侧目而望。

照和合掌而揖,便继续道,“李施主,你身上的血孽太重,这一份血孽既是世人加诸于你身上的孽,也是你加诸于世人身上的孽,无论是你死,还是他亡,这一份罪孽都只会越加越深。”

“将他卷进来就不是孽吗?”李青颜侧目而道。

“于明灯而言,却非不是孽,而是业。”照和道。

“你将我带至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代我受过,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打死?”李青颜望着山门之下愈演愈烈的局势。

“非是。”照和望着跪在山门之处的僧人,道,“只是为了让施主看到,这个世上还有人想让你活下去,哪怕你此刻满手鲜血,杀人如麻,佛,也希望你能够放下屠刀,一归正途。”

“正途,岂能容魔?”

“那么,便重生为人。”

照和望着眼前的女子,说道,”施主,人有善恶两念,更有阴阳两体,如光,如影,在更多的时候所谓的佛与魔是共存的,只看你在一念之间的取舍,而所谓的承担更非只是受罚,迷途知返,明错正心,又何偿不是另一种的承担?万望施主深思切切。”

李青颜侧首而听,神色沉默。

菩提寺,山门。

是青石台阶,是满地金杏枯黄。

是那个僧人的一念成佛,耳听魔心之下迷离深渊之人绝望的哭声。

那个僧人有一双非常深的眸子,藏着黑白之色,衡着阴阳两极相。那古井的眸窥得万象色,如佛成千万面,望去一眼,见当中的白,济世为人,怜悯众生。望去一眼,见当中的黑,凉薄冰冷,一做无情。

明灯阖目,只那张菩提面慈悲。

“明灯大师,你说你要代那妖女受罚?”风乘鹤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贫僧请罪。”明灯道。

“许是山客冒犯,敢问明灯大师与那位妖女是何干系?”

此问一出,场面上一时静默了下来,来的七方门派和菩提寺的僧人,无数双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明灯的身上。

菩提寺为佛门清修之地,虽然一直不涉红尘中事,却一直备受世人景仰,这座屹立于南城之中的千年古刹,却在近日这短短不足三月时间,因一个人,千百年来的清誉尽毁。

在僧人刚刚插手诛魔计划的时候,许多人只当是出家人慈悲。

在僧人几番相救这世人尽诛的妖女的时候,许多人只当是出家人不忍。

在僧人多次阻挠数方门派布下的层层诛魔阵的时候——

偏颇之心,明之若然。

于是渐渐的,因为怨怼,因为愤恨而生的恶言污语四起,风波喧然,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最初是说他受妖女所辱,受擒听任于她为刀俎鱼肉。在后来便是有道他六根不净色迷心窍被妖女给迷了心魂,到如今,更甚至有传高僧与妖女缠绵悱恻已经暗结珠胎。

什么关系?

两个人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才会让一个人甚至不惜背负万夫所指千世骂名而依旧站在另一人面前,护她,怜她?

——这俨然已不是佛门慈悲之渡可以言喻。

站在一旁的明心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走过去说什么,却被站在右边的明镜伸手拦下了。

“……”明心握着捻珠望向了师兄,却只见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于是,他便就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明灯跪于山门之前,菩提面净白,微敛之下的眸沉若古井,望着如重山一般泰然沉定,纵使那些辱骂的言词他全数听过,见着极其不堪,却也依旧不动他入定之心。

明灯双掌一合,道,“她是我的业。”

“何为业?”风乘鹤再问。

“渡化之业。”

“何为渡化?”

“渡之迷途,让沉沦无间地狱的失心人,往去人间。”明灯道。

“只是这般?”

明灯合掌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吗?”风乘鹤负剑思忖了一会儿,发觉这般问下去,似乎问不出任何的所以然,并因为他的这番清明不阿反倒而让愈来愈多的人相信他是清白之身。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法。

“和尚,你可有爱上那个妖女?”风乘鹤微眯起了双眼。

“……”

身后的僧众哗然。

这一问,问的突然,明灯抬起了头。

“你爱她吗?”风乘鹤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佛爱众生,李施主既是众生之一,自是佛爱。”明灯道。

“……”

这个回答,实为滴水不漏。

几乎无法在这样的一个回答上做下任何的文章,眼前的这个僧人非常的深,如一口掘之不尽的古井一般,无人可循其源头在何处,若不是突发那一问之下那一闪而逝的异样,便做了那案上佛。

再次望去,之前窥见的那一瞬仿佛只是个幻觉。

见他眉目慈悲,合掌而道,“阿弥陀佛,贫僧愿受此罪,只望诸位施主莫要在将这一份仇恨继续传递下去了。”

伤人,人恒伤之。

杀人,人恒杀之。

无谓的伤亡与血泪已经太多太多。

倏地一掌破空而来,直震向了他的胸口之处,明灯不动如山。

“和尚,我管你的慈悲心,今日这妖女我是要定了!你若不肯交人,我便杀了你在抓她!”来人怒目圆瞪。

雄厚的一掌,当即迫得明灯呛出了血。

明灯却只是睁开了眼睛,见悲的菩提面,合掌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明灯大师,我知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只是这江湖恩怨之事空门子弟当真不便插手,武林之中万魖至恶,这妖女更是作恶多端,大师纵然一心教化于她,渡她彼岸,换来的极有可能是这等孽畜的恩将仇报。”鹳宗主见着他如此大无顾的护着那个妖女,心中不由感慨,便好言劝他。

明灯缓缓地摇头,“贫道答应过李施主,要渡她此生,护她此身,不能将她交给诸位施主。”

“……!”

施掌的那一人又运了几成力,见他唇边的血流的越深了,终是忿然的收手甩袖。

明灯眼下毫无内力,却是全然经不住这样的一掌,待来人一收掌便跟着倒了下去,只来得及以臂肘撑在了青石之上,禁不住的重咳见血。

“咳!”

“师叔!”

“师兄!”

明心见状想要过去扶他一把,一观他的脉象,却不想只走了一步便被明镜伸手拦了下来。

“明灯大师!”离明灯最近的鹳宗主着实有些看不下去的伸手扶了他一把,那一掌虽然看着虎虎生威但其实下手的并不重,更多的是留手之余的恫吓,却也架不住眼前僧人一身文相毫无内力。

见他咳得厉害,鹳宗主一咬牙,却还是不忍心的帮他推血过脉。

也许他们一行人怀恨而来,上山之余便作好了即使抓不住那妖女也要拿那妖僧泄恨的心思。

但眼下,对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掌灯僧,在对上佛者的慈悲,却无法下手。

终归没有人会喜欢鲜血,喜欢杀人,喜欢作恶。

“谢过鹳施主。”明灯缓了过来微微侧过头向他一礼。

“好说。”

“和尚,你让开!我们此行只在妖女,不在佛门子弟,不想发难于你!”有人喝声道。

明灯自山阶上站了起来,他缓缓地推开了鹳宗主的手,道,“施主,此中的杀孽已然够深,为了这一个恨字,造下了多少的罪,又流了多少的血,还望施主能够放下心中的杀念,莫堕魔途。”

“可笑!难怪那妖女铸下的那等斑斑恶迹便作得一笔勾销了吗?!”

“非是一笔勾销,过责当惩,只是贫僧希望这一份仇恨,这一份杀念莫要在继续传递下去了。”

“可以,只要我取下那妖女的头颅,一切便作前尘翻页!”

“阿弥陀佛。”

明灯敛下了目,合掌生悲。

白色的善衣在寒风中烈烈而起,僧人不辨,却也不动,唇角的血迹尚未淡去,他的态度却是昭然可见,不退,不让,不避,有他在,便是无人能掠过他向那个妖女下手。

群声鼎沸,不断的叫喊着交出妖女。

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此一介高高在上的圣僧,为何宁愿摔落佛堂背上千古的骂名也要护着一个为恶不作的妖女?值得吗?

有人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哗闹的人声之下,风乘鹤附于袭洱的耳边低语着什么。

“是,属下明白了。”袭洱句字不漏的听完了他的话,拱剑一礼,接过了风乘鹤的命令,转身之余便不见了身影。

风乘鹤走了过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不动。

待群声渐息了后,风乘鹤望向了明灯,道,“我有一问,望明灯大师解惑。”

“施主但说。”

“明灯大师可会武功?”

风乘鹤望向他,道,“我观明灯大师体内确实毫无一丝武修的内力,但是奇怪的是行步之间自有宫阵,起手之间也见着只招片式,并不像全无武功之人。”

“只会几招形式,算不得能武。”明灯道。

“明灯大师为空门中人,想必是不知道江湖中的规矩,此番你我既然僵持不下,便不如以江湖中最简单的规矩在解决这个问题……”风乘鹤眸色深了几分。

江湖之中最简单的规矩,莫过于以武定胜负,决输赢,论成败。

“既然是明灯大师一心要保这位妖女,想必与风某对阵的不会是旁人。”风乘鹤说道。

这一句,叫住了正准备走来的武修罗汉和明镜明心。

明灯望着他,却是不动。

立于一旁的僧人但一怔,顿然明白了过来。

“这……施主,明灯师侄为寺中掌灯僧并不擅武。”抱鹿尊者道。

“我知,所以,我们便比明灯大师会的轻功。”

“……”明灯不答,只是望着他的眸子深了下去。

“你怎知我明兄会轻功?”明心有些疑惑的问道。

明灯任寺中掌灯僧数年,随寺中弟子一同习过金刚掌却连金刚掌一分的力都发不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被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灯僧而视,鲜少有人知道他会轻功。

“山人虽然愚昧,但是眼力却还是有几分,山人说过,明灯大师行步之间自有宫阵,若非擅得轻功,又怎能有如此走步?”

明灯不答,只是沉默之间隐见思忖。

风乘鹤道,“只点到为止,山客虽然鲁莽,却也不敢在佛殿之上妄为。”

明灯抬眸望他,问道,“输赢如何?”

风乘鹤道,“谁先落地便为输者,若山客输了,便立即下山,不在相扰佛门之地,若山客侥幸赢了一招一式,还请明灯大师莫要在阻挠我等诛魔之业。”

明灯立于当中,无形的受着前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半阖的眸终是全然掀开。

明灯颌首,“好,贫僧愿意一应此战。”

在这样僵持下去确实没有任何的结果。

这些事终归是江湖中的事,终归是要以江湖人的方式来解决一二。

石上的袈裟掀起,便是重新披落在了明灯的身上,他取下了挂在山枝上的那一串净白的菩提佛珠,一如来时一般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明灯持着佛珠拭去了唇边的血迹,但道,“施主,请。”

简略的作礼。

两旁观望的人却不由得屏住了呼息大气不敢出的望着眼前的两人。

落叶经风如翻浪掀毯,有一叶青绿自枝上落了下来,静息,无声。

“哗!”

“哗!”

是两声衣袂翻起的声音,但见两人踏足而起,纵身之间一踏两旁的金杏飞身而上,却是矫如苍鹰,身若游龙。

僧履三踏树身,直震起了那一棵金杏簌簌声起,无数的金叶从树上落下。

风乘鹤既说点到为止,便真的不见出剑,而只是提足之间高掠而起,以指成爪,想要抓住明灯。

肘腕沉绕,明灯却是借着他的这一力,轻巧的分化尽去,反倒是就力下力,一力抓住了他的腕骨,磨绕而转,抓住了他的肩胛。

第一招,没有内力,没有武典,只论招式,只有一招,风乘鹤在这样的化招之下却已落下风。

“啪!”风乘鹤就力反打,震脱了他的束缚。

明灯被他挣开,却也不急着追去,而是落足在了寺上的筒瓦之上,僧履踏着黑瓦疾步而行。

风乘鹤一边追着一边观察着菩提寺的位置,只走了几步,两人便又行见招。

寒雀惊飞冲天。

残色的叶在已见稀疏的树木上一如雨落。

“……”外山之门,无数的人引颈观望着正在高塔之上相搏的两人,原本对于这个比试抱着必胜的信心,却在这来回的对招拆招,行招化招之下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这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武学竟不怀一丝的内功但真是闻所未闻。”

这和尚没有内功,但是却有一手极见霸道的化功之法,更尤其是他极其敏锐的预判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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