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2 / 2)
雪层下积得百具受冻而死的尸体。
寒风从洞口送进来顺着脖颈溜进衣服,庭安“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知这人?”
“雾城城主何为笑。”
庭安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不仅认识何为笑,而且挺熟,小时何为笑到访涧城,都少不了给他带一盒松子糖,记得最深的便是每次他拿糖时,何叔叔摸着他的头说,哟,庭安又长高了。
记忆力那双手温暖干燥,庭安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这双手能做出杀人放火的坏事。
周一尘没看到庭安僵硬的身体,自顾自说着:“是否结了百人之尸还有待商榷,来这山我们四人,只有我撞见了,还并不是出去勾人的,只闪了一眼,但确实是封了入山者出去的路。”
“也就是说,这是个半成品,或者失败品?”
“可以这么说。一起过来的还有些喜欢在雪地里作祟的小鬼,你碰到的就是其中一只。”
“何为笑我是认识的,没听说有这等爱好,要一只雪下怨做甚?”
“听闻是雾城附近有一户地产大贾,买卖不求钱,但求新鲜,何城主想换来十里地作商用。”
说来算去,不过是兴趣猎奇的遇上贪婪有权的,利欲熏心,做了肮脏的勾当,人道贪婪的人最后会被自己那填不满的黑洞也吞噬了去,却没提这口在吞噬掉本身之前要吞掉多少其他人的姓名。
庭安本来心里存有一丝侥幸,觉得面目和蔼的何伯伯或许是有些什么特别的缘由。
只可惜现实往往比想像肮脏得多。
“你打算怎么做?”
“结阵,活捉。”
庭安想问为何不处决,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转到嘴边成了闭口的一声长叹——若真是周一尘说的那样,杀了这孽障,背地里又会有一个新的做出来,又要害了不知多少性命。
邪祟如何,最恶的一月抓个十来人,也饱餐安分一两月,而这些人呢,手笔一挥就是数十甚至上百的人命惨死,究竟那一个更不可饶恕一点?
“阵结得怎么样了?”
“只差入瓮。”
大火噼啪响着,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这雪下怨的来历太沉重,着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庭安任由记忆胡乱流向远方,被突然开口的周一尘吓得一哆嗦。
“你家的事……节哀。”
闻言,庭安笑了笑,都过去七年了,回去看房子废墟都长出新草了,那还用得着说节哀呢。
更何况这事本来就节不了哀,事到如今依然是他心头一根长在肉里的刺。
“那时怎么了?”
庭安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但眼里深沉得没有一点光线。
“你是问原因还是我?事情到底如何我还没查清,至于我怎么活下来的?有人替我死了。”
“……谁?”
“就以前喜欢坐我家偏门门口要饭的那个疯婆子喜儿,有印象吧?
“那天我从风月楼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她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拉了我就走,我不依,她就跪在地上一个一个磕响头,吚吚呜呜不知道说了些啥,
“最后我稀里糊涂地跟她出来了,被她带到城郊,交给了一个不认识的老乞丐,又扯了我衣服用她的血在我身上画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咒,画完叮嘱我一月不可洗掉,转身回去了。
“乞丐夜里非要把我送走,我不依,就强行绑了我手脚拖着我走,走出城才看到火光冲天,我觉得不对劲想回去,那老东西就跪在地上哭着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我和他争了好久,最后他才哭着说,我要是回去就辜负喜儿给我当替死鬼的心,辜负庭家所有人。”
周一尘听庭安不带感情地叙述着,久违地对这人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他见过喜儿,是真疯,每天说起要饭还不如说是在打发日子,天天坐在石阶上自言自语说个没完,只有庭安从小愿意亲近她,还明令府上人不得对喜儿粗鲁。
一个年过花甲的疯老太婆,受了一辈子冷言冷语,只有庭安给了她一口水喝,她便涌泉相报,用自己的命抵了这份恩情。
周一尘也没能想到,这个疯老婆子,居然有一身藏着的真功夫,能把庭家那个水泄不通的严密阵法开了个洞,还能顺利地瞒天过海下来。
“你用符咒这些就是那之后学的?”
“嗯。那事跟这些东西脱不了干系,我不能不学。”
“学得不错。”
“毕竟跟着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庭安苦笑了一下,“何况没办法,祖上逼着我学呢,不查个清楚,将来下去见他们怎么交代?”
“你查到什么了?”
“不多,除了判案给的案卷信息,查来查去也只有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那个被烧死在孤坟上的道士。”
“他怎么?”
“我本是没在意他那案子,毕竟不是我家人,我自己这头都顾不上来,但有次在酒馆装乞丐听墙角,听闻这人来路有问题。
“我托人找了那时和他一起在酒馆的人,都说这人自称无名小将,名叫田庚,你听说过这人吗?”
“南方,没有,北方,不认识。”
“这就对了,莫说是你,我托人放出去那么多消息打探田庚,就没人认识这么个道士,最后找到一老爷爷,说是自家失踪的儿子小时候就叫这名。
“但有意思的是,你猜怎么着,我在涧城城郊东十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碑石,上面写着‘田庚’。
“然后我去挖了他的坟。”
“等等?你?挖坟?”
“……”
周一尘觉得,从重逢起,这人就在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原本对庭安的认知。
“那尸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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