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穷源（2 / 2）

“那您现在怎么不继续了？”</p>

容澈没有感觉到儿子嘴里的质问之意，容晏是真的不懂。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他。</p>

“你知道，你母亲这次回京，是为了接替你舅父的吏部尚书之位。”</p>

“是。”</p>

“那你觉得，以你母亲的性子，她能心平气和的站在朝堂上面对今上吗？”</p>

容晏想想那个场景……想都不敢想。</p>

“你的母亲，她不仅是你的母亲，我的妻子，你舅父的妹妹，她还是一个秋家人。卢氏既然当家，就要对秋家的其他十三氏负责，对像你年礼大哥那样的质子负责！”</p>

这是一种士族天生就有的使命感！</p>

“所以……”容澈说着，手都有些发抖，“所以，你母亲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我会代替她去。我要帮助她，帮助她守护整个秋家。”</p>

容晏现在明白了，“父亲您要去吏部？”</p>

容澈点头，他继续道：“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你不会喜欢，但是御史台……”</p>

他不得不去。</p>

“孩儿明白了。”不是为了不让母亲难受的安慰，是真的明白了。容晏握住容澈伸过来的手，信誓旦旦：“父亲要为母亲守护秋家，那就换孩儿来保护您吧。”</p>

突然之间觉得有点感动……容澈看着容晏，想着他以后要遭遇的苦难，倒还真有点心疼了。</p>

想着，他侧身，把门打开，“好了，去见见你日后的上司吧，她可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大人。”</p>

容晏抿嘴，点头，带着父亲的期望挺直胸膛踏步进去。</p>

“容晏拜见御史大人。”</p>

容澈把手揣进衣兜里，看着慢慢亮起的天空，叹了口气。</p>

奉阳刚下过雪的天，真冷啊。</p>

……</p>

斗篷上【翠鸟衔梅】的绣纹让她在宫中畅通无阻。</p>

秋明几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哈了口气。</p>

清早，各宫的监丞宫女都已经忙碌起来清扫雪地，唯独一个被明令禁止的地方，无人敢踏足——那就是供奉程氏祖先和各族灵仙的重霄馆。</p>

秋明几是等昨夜守夜的官吏点完灯走了后，才踏进重霄馆正殿的。</p>

她看着正对着大门的东皇太一的塑像，眯了眯眼睛。</p>

按理说，她来了，是要给这位上柱香的，可惜她没心情。</p>

秋明几转身就熟络地走到了供奉秋家灵仙灯火的烛架前。</p>

火很亮很旺盛的，是一直守护在侄子侄女身边的南飞。而旁边那个又小又淡，看着就快要熄灭的，就是秋家的新灵仙。</p>

门口吹来一阵风，秋明几下意识地伸出手给这个“灵仙”挡了一下，“您一定要好好加油啊。”</p>

灵仙的力量这么微弱，是受伤了吗？</p>

按理说，这位新灵仙诞生后，会继承与卢正唐一同坠亡的灵仙枫络的功德珠。枫络在时，是比南飞还要强大的一位灵仙，为何她的下一代力量会这么微小呢？这么微小的火苗，怕是做到能让人感受到其存在都不容易吧？难道这就是秋家没有被选出新家主的原因吗？</p>

秋明几皱着眉，她似乎解开了一个谜题，却又陷入另外一个谜中。</p>

枫络生前那么强大，卢正唐也从来只做对国家对秋家有益的事，按理说，这种像被砍了功德一样的事，是不会发生在这位新灵仙身上的。</p>

秋明几转头，看了看正中那盏属于程家新灵仙的灯。</p>

她当即脾气就来了。</p>

季祎的灵仙泰常死时，据说功德珠都快烧没了，可是为什么继承他的新灵仙的生命之火，居然比自家的还要旺？</p>

秋明几忍不住骂了一句，“难道我秋家才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叛臣贼子吗？”</p>

接着秋明几话音落下的，是从重霄馆顶上传来的声音，“不不不，你别瞎想啊。”</p>

秋明几抬头望了两下，皱眉，“青简？”</p>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重霄馆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了。</p>

“是我。”虽被点明身份却并未显露真身的灵仙青简答应了一声，又继续解释：“你冷静听我说，你家灵仙会变成这样全属意外，跟秋家的功德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你家灵仙的火啊，啧啧啧，真的危险，有好几次差点就灭了，我看着都扎心，可是每次季祎那个小混蛋来的时候，老是会动手掐，你说他这安的是什么心？”</p>

安的什么心？灵仙的生命之火灭了，自身自然就没了，所以季祎安的到底是什么狼子野心！</p>

想到他就来气，秋明几咬牙甩袖哼一声，“你下来！”</p>

房梁上，突然现身的，身着程家【麒麟衔兰】礼服的青简怂得缩了缩脖子，“明几，你别凶我啊。错的又不是我。”</p>

秋明几冷笑，低下了头。</p>

青简以为她生气了，继续叨叨，“你啊，好久没有来看过我了，我还在想你不是不把我忘了呢。”</p>

说得好像跟他很熟一样。</p>

本来不想理他的秋明几偏头，板着脸说：“我有些年没来奉阳了，当然没那个条件看你。”</p>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过得多惨。”下一刻，突然出现在秋明几身边的灵仙往地上一坐，抱着她的手就开始嚎啕大哭：“季祎那个小王八蛋跟他爹他爷爷他祖父一样都开始疯了，他害死泰常不够还想害死我。你不知道，最近他每天晚上都跑来重霄馆哭闹，吓得我觉都睡不好。他估计知道自己要完了，还想让我认他为主，可是我傻吗？我不傻啊，所以我怎么能答应呢！”</p>

秋明几对他的哭诉无动于衷，她只是问：“他做得这么过分，右相那个清道夫没管？”</p>

“管啊。他们已经开始偷偷物色太子了。可是那群后生们被季祎打压得太狠，屁都不敢放……”青简抽空看了一眼秋明几的表情，见她没反应又继续嚎：“我就觉得，就算重新选又怎么样？季氏都是三十年好三十年坏的王八羔子，他们都是有毛病的。明几啊，你那么厉害，不如将皇室换个宗族吧。”</p>

秋明几笑了，这简直是她这些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青简，你说这话的时候，顾及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别忘了——”她转身，指着青简骂道：“你口中所谓的王八羔子，小兔崽子，都是你的后代，他们都是因为有你才会来到这个世上的！你难道已经忘了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吗？你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吗？季氏第一代的季离陛下！”</p>

青简的表情慢慢的暗了下来。</p>

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这回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是啊，我害怕了。”</p>

他靠着居功至伟的大臣们有幸成为灵仙存活下来，而他体内的疯狂因子却用最原始的方法一代一代传了下来……</p>

“我不想的。我……”青简摸着胸口，真的觉得有点难受，“我不想成为程家的罪人，变成那样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那样啊。”</p>

疯狂，残暴，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p>

青简捂住脸，在墙角缩成一团。</p>

每次他看到季祎，看到季祎的父亲，季祎的爷爷，就像看到了自己。</p>

“把他们都杀了吧，把他们都杀了吧！”青简又突然冲出来抱住秋明几的脚踝哀求，“秋明几，你命中带煞，季祎他动不了你的。你去把他杀了吧，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好不好？你能杀了先王，他肯定也不在话下。”</p>

“你搞错了。”秋明几蹲身，捏住青简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让他直视着自己，“是他首先自己在右相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为赵国除了先王那个祸害，然后等真的上手却吓破胆，我是实在觉得丢人才会夺剑刺先王第一下的。真正杀先王的是他自己！你们季家的人，杀子弑父，王位本就来得龌龊至极，又何谈登基后能有什么建树？”</p>

听得额爆青筋的青简大声吼道：“那你就联合其他士族把季氏换了啊！”</p>

“这个就不劳青简大人操心了！”秋明几把手一收，提腿后退几步，环视了重霄馆中供奉的灵仙之灯，列宗之位，以及东皇太一的神像后，大声骂道：“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人做的是人该做的事！”</p>

“你！”她指着青简骂道：“从一开始我入殿，你就想方设法让我对季祎生怒，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以为我会上当，你错了，你别做千秋大梦了！”</p>

青简趴在地上，十分不解，“你不恨季祎吗？你不想杀了他吗？”</p>

“我恨，他也该死，可是动手的人绝对不能是我。”秋明几说完这句话喘了几口气，等心绪平复下来后，她突然一笑，在青简惊愕的目光中竖起三指，朝着殿中各神各灵跪下，“五大士族的列祖列宗，庇佑过赵国的百千灵仙，小女秋家卢氏宣派长女明几有事禀告！”</p>

“季祎杀兄之仇不共戴天，若不除之，小女夜不能寐！然，一日为君，终生为君，小女为臣，愿礼让陛下。从今往后，只要季祎还有一口气在，我秋明几绝不上殿！”</p>

既然讨厌，那就不见好了；既然憎恶，那就不见好了；既然痛恨，那就不见好了！</p>

秋明几看着各位先王的灵位，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p>

礼毕后，她看着呆若木鸡的青简，冷笑道：“让我秋家去做出头鸟？你想都别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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