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碗面（2 / 2）

“真的吗？不行，那我得去把他抓回来！”</p>

“你回来——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我也只是猜测而已。”</p>

“我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吧，西城门前天半夜，不是自己塌了吗？”</p>

对啊，它自己塌了。</p>

因为年久失修，乍一动作，那扇曾经抵御外敌的城门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塌了。</p>

此时，易希还未把自己向上峰请罪的信交出去。</p>

离城门开至今，不过两旬时间，但易希就是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见过秋静淞。</p>

“十四殿下托我转告你，朝廷量能授官，能给他下调令，也是在肯定他的才能。现下风调雨顺，算得上是一个安平盛世，既如此，便无需怀那箕山之志。到达治地后，不求爱民如子，但求居官守法。万万莫要做那伴食宰相，辜负吏部长官的心意和百姓的期望。”</p>

夹带私心的说，因为有救命之恩在身，秋静淞一开始在易希心里就是不一样的。</p>

但是他那时也只是听好友陈雪寒说十四皇子大方，将买给妹妹治病的良药匀了一份给他，却没听他说过过程是如何。</p>

他一直依着自己所见，觉得十四殿下是一个和气，心善，好读书的人。</p>

可这次事情后……</p>

那日在城墙上，这位十二岁少年抬眼看过来的眼神，让他至今不能忘怀。</p>

他的表情十分玩味，眼睛里有种恶作剧成功时的畅快狡黠。</p>

当时易希真的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么做的。事后再想起来，那个被卢氏留下来的，姓展的少年一直有在暗中保护她，翻越这种城墙对习武之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他若真想救人，大可不必破了那道箴言。</p>

易希再想，心真的有些凉了。</p>

是他托大了，是他小看人了，那可是能从内宫中全身而退的人，他怎么能……</p>

他今天又要去见十四殿下了。</p>

站在玉氏所造的那座宅邸中，易希看着秋静淞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p>

“十四殿下。”</p>

秋静淞那时正在摸石头。</p>

一堆被他从山上运下来的石头。</p>

这些石头都是钟一杳让他搬下来的。起初只是一小块，后来越来越大……秋静淞当时也不能理解，直到她今天发现自己居然能做到背着那么重的石头下山，气息都没有怎么乱——</p>

钟一杳大概是在训练她的体能。</p>

她可能要学武了？</p>

是以今日，秋静淞心情还算不错。</p>

她摸着石头，问易希说：“易大人，您知道沉浮官场的君子之剑和浪迹江湖的侠士之剑，有什么区别吗？”</p>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有些莫名其妙。</p>

易希思考了一下，从善如流的说：“大概都是以【仁】为本心吧。”</p>

他当时第一次听说，出身皇族的殿下，居然能放下身段去跟平民交流。要知道，京中的那些士族，可是连看平民一眼都不屑，觉得有失身份的。</p>

蹲在石堆中间的秋静淞突然笑了一下，“易大人。”</p>

“是。”</p>

“你知道吗，孤突然之间发现孤很喜欢你。”</p>

易希紧了紧拳头，浑身突然有些不自在，“殿下何出此言？”</p>

“孤发现，你有时候，比孤还要天真。”</p>

秋静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把话题拐成这样。大概是她又想起了已逝的父亲吧。</p>

易希却不懂，他以为秋静淞意有所指，便直接问：“殿下为什么对百姓那么亲善呢？”</p>

“易大人觉得孤做的不对吗？”</p>

“臣以为您不会这么做的。”</p>

“都是些举手之劳。”</p>

自从那日开过西城门后，秋静淞想通了一些事。她虽然避世，却不是个死人。她还活着，既然活着，她就有仁慈之心，就会听从父母从小的教导，不会对平民生出什么阶级之见。</p>

他的父亲和姑母，在回到本家之前，就是吃这些平民的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在卢氏掌控吏部的这几十年，都无比的亲近寒士。</p>

可惜科举制度半路被废。</p>

“其实所谓的士族身份又算什么呢？几百年前，还不是跟这里的百姓一样，是个泥腿子。”</p>

这期间所谓的区别，大概也只是那群先祖是些有抱负的泥腿子。</p>

“孤觉得，人不能以身份来划分三六九等，而该以志。”</p>

志若比天高，等能实现那一天，谁还会去在意你的出身？</p>

易希听得秋静淞这么说，突然一问：“殿下最近在看什么书？”</p>

秋静淞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划拉，说：“在看《孙策》。”</p>

“能看懂吗？”</p>

“师父在很认真的，一条一条地掰扯着给我讲。”</p>

在这种方面，钟一杳真的是个好老师。</p>

“您不读《诗经》了？”</p>

“孤已经能倒背如流。”</p>

易希对此哑口无言。</p>

他不觉得秋静淞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p>

他再扫了地上一眼，发现秋静淞在地上写着的，居然是一些面食菜谱。</p>

什么阳春面之类的。</p>

他没管住嘴，直接问了，“您饿了？”</p>

秋静淞一声轻笑，抬头把棍子一丢，“易大人今日找孤有何事？”</p>

易希这才想起自己是有来着的。</p>

他不怎么好意思地咳了咳嗓子，躬身禀告道：“殿下，西城门前天夜里塌了。”</p>

秋静淞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她早就猜到了，她甚至还笑道：“那易大人现在觉得，若罗哉来犯，这么一扇城门可还能挡住？”</p>

易希有些尴尬，“自然是不能的。”</p>

秋静淞起身，走到旁边的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那您准备对此事怎么办？”</p>

“自然得上报。”</p>

既然塌了，那曾经开过西城门的事就更好瞒了。</p>

易希有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忍不住又多嘴劝解，“殿下，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行事了。”</p>

秋静淞看了他一眼，她也不搭这个话，只是嘴角含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p>

“西城门一定要早日修好。”</p>

“下官醒得的，会尽早安排人手操办。”</p>

“——以及，易大人，上头给你派下来的帮手今日好像到了。”</p>

“谢主簿？”易希脱口而出，说完又一愣，他自那日后就一直没敢来见秋静淞，所以她是怎么知道有这号人的？</p>

秋静淞放下茶杯说：“今早孤在齐嫂那里吃面，正好店里坐了一个身着圆领长袍的男人。”</p>

易希立马想通其中关键：在赵国，只有有功名官职在身的人，才穿圆领。</p>

他看着秋静淞，她正朝着他笑：“这位谢主簿到底是什么来头，有劳易大人多注意了。”</p>

原来根本没有对此事多想的易希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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