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1 / 2）

秋静凇如今用的棋盘就是季祎赐的那台暖玉棋盘。</p>

玉制的棋子砸在玉制的棋盘上, 泠泠作响，比之任何乐器都要悦耳。</p>

惊落了手中棋子的崔婉回过神，扯出一抹笑容解释道：“瞧我，冻得手都拿不了东西了。”</p>

秋静凇侧头拍了拍翘威的肩, “去给王妃取个手炉来。”</p>

翘威称是，连忙起身，不敢怠慢。</p>

秋静凇又伸手拿过离巧拎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香囊，摸出是什么东西后, 会心一笑，“这个不是收在婧儿那里吗？怎么拿出来了。”</p>

“没有在小妹那里啊。”离巧撑着桌子说：“我是给你找春衣的时候，从箱笼里翻出来的。”</p>

崔婉听着他们说话，努力想平复着内心里的躁动不安。</p>

但是不行, 试过之后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根本冷静不下来。</p>

那个香囊现在就算旧了, 破了，崔婉也永远忘不掉它的样子。</p>

她从进门时就一心一意盯着棋盘的眼睛, 如今全在被秋静凇握在手里的香囊上。</p>

十二殿下为什么会有她和静儿的信物呢？</p>

是, 按照杜沣之前与她说过的, 是十二殿下给夫人和静儿收的尸身，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香囊, 独独是这个香囊留下来呢？</p>

或许是静儿过世前向他提过自己，又或许……</p>

崔婉看着秋静凇被挡了一半的脸, 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p>

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p>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p>

真的会存在这么巧的事吗？</p>

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存在先决条件的。卢氏出事的那个晚上, 当时还是被人称为“十四皇子”的长芳殿下同日被赶出了奉阳, 那个晚上，天出异象。</p>

如今的十二皇子与她记忆里的静淞妹妹确实是有些相似之处的。</p>

当时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能尽数相信十二殿下的一面之词吗？</p>

崔婉可是记得季泉与她说过，如今的十二弟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一个人。</p>

只是去边关呆了五年，就会对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p>

而且关键是对秋静凇忠诚不二的展正心居然会跟着十二皇子……</p>

崔婉想了很多，一时间，不论是苏州的冯放还是京城的十二殿下，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他们所见为数不多的那几面。</p>

他说他喜欢梅花——玉夫人的挚爱不就是梅花吗？</p>

能沾上边，但也不能就此笃定。君子行动坐卧，对于梅竹菊兰四物皆是爱惜。十二殿下当时说自己喜欢梅花，有可能也只是依附此道。</p>

可是他后来还说了，确确实实说了，是有个朋友，流落到了教司坊……</p>

不对不对，崔婉掐着衣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心里不停地给自己解释：要是是静儿离世前托付过，十二殿下会做这种事是情理之中啊。</p>

但是他还说，他还说……</p>

翘威是看到崔婉整个人都在发抖，所以拿来手炉是，还带了一件白裘。</p>

离巧和秋静凇说完话，回头望过来也觉得她的脸色很难看，便出于关心问了一句：“你很冷吗？”</p>

因为秋静凇觉得闷，今日殿中是没有烧炭的。</p>

崔婉摇头，习惯性地强撑着笑到：“就是刚才觉得好像有阵冷风往身上吹了，应该是我体质差了吧。”</p>

秋静凇听阿季说了两句开解的笑话，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她把香囊收进怀里，摸着棋盘的边角问：“要是身体不适，嫂嫂可以先回去。”</p>

“我今日可不是作为王妃的身份来的。”崔婉落了子，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所以非常自如的对秋静凇笑到：“十二弟，该你了。”</p>

秋静凇一听，赶紧把心思又放回到棋局上来。</p>

崔婉捻了一颗棋子拿在手里，下了几步后突然开口说：“十二弟身上还有这么旧的东西，想来是心爱之人所赠之物吧。”</p>

秋静凇以为她是谁拜托来做说客的，“这都是怎么了？昨日皇后娘娘给孤还送来了一套喜服……哥哥们大多数都是及冠后成亲，怎么到了孤这里，一个两个都开始急了。”</p>

“我可没有提什么有的没的。”崔婉不慌不忙地解释说：“我只是对刚才的那个香囊……十二弟，那个香囊上的花纹，是用扬州绣法绣出来的吧？”</p>

秋静凇可不会绣花，哪里知道这个，“孤只听说过苏绣蜀绣，扬州绣法又是什么？”</p>

“我是最近刚好看到了教人学这种绣法的书。”崔婉抬眼瞟了她一眼，说这句话时随时注意她的表情：“十二弟你方才说的苏绣蜀绣，自然是因为他们足够精致有名才广为人知，而扬绣……书上说，扬绣传于扬州，这种绣活绣出来的东西，即可做装饰，也可以成为暗号。”</p>

“暗号？”秋静凇还是第一次听说绣花还真的能玩出花样来，“什么样的暗号？”</p>

崔婉娓娓道来，“从起针开始，到收尾，每个人就算同用扬州绣法绣同一样东西，出来的成品都是不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由绣花人自己规定：比如说八横八纵是【今天我们去哪里玩】之类的。”</p>

秋静凇是知道，崔母就是扬州人士。</p>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一脉相承的师徒去绣同一样东西，也不会一样咯？”</p>

“嗯，因为起手和收针都不一样。”</p>

“怎么区分呢？”</p>

“摸着就能摸出来啊。”终于说到了这里，崔婉此时面上笑着，其实紧张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我听王爷说，之前送他的帕子在十二弟你这里。十二弟要是感兴趣，可以两厢对比。我那方巾帕，也是用扬绣绣的呢。”</p>

秋静凇觉得好笑，“孤研究这种东西作甚？”</p>

同在一旁听得入迷的离巧点头说：“笑青也只是知道有蜀绣苏绣，至于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属于哪种，她从来不知道。”</p>

崔婉也不急，继续笑到：“我也只是提到了就多嘴说一句，其实哪里指望你们男人去研究绣活呀？”</p>

离巧赞同，她看着秋静凇皱了皱鼻子，说：“笑青，我也给你绣方帕子吧，免得你日后出去再要别人的。”</p>

秋静凇当然是乐意的，“只要巧姐不嫌麻烦就好。”</p>

“你从小到大，麻烦我的地方还少呀？”离巧锤着有些酸痛的腰，说做就做，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找针线了。</p>

接下来围棋的局势也严重起来，崔婉便没有再说别的话。</p>

等结束完，她也该走了。</p>

崔婉看着翘威把秋静凇扶到一边，也是蹭没人注意，直接伸手把头上的木簪取下来塞到软垫的缝隙中了。</p>

如此一来，便听天由命吧。</p>

崔婉自以为没人看见，其实她刚一出门，阿季就给秋静凇告状了，“笑青，九嫂把她头顶上的发簪故意留在咱们这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