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脱逃(1 / 2)
明月西沉,夜已深。
蔽珍园的后园,通往东厢之路。静悄悄。
路一半藏在房舍的阴影之中,一半露在银色月光下。恰如被分成了两半。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这路上走过去。
孟光祖的脚步声音极细极轻,如同是踩在云上,小心翼翼;他整个人也像一片阴黑的云,悠悠荡荡,鬼魅般飘过这狭窄荒芜的小路。
即使小心翼翼地开着钥匙,声音也并不是低不可闻。孟光祖极为耐心地将钥匙插入锁中,转动着,将锁打开,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
锁长年失修,钥匙也甚为生疏,他不免多花一些时间,中间甚至晃了晃门。门动了动,这便有了些许的声音。
不过这点声音他们听不见。
孟光祖打开了门,东厢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愣住了。怎么会亮着灯火?
这么晚了,那小丫头还没睡?
孟光祖心里一沉,难道他心里想的应验了?他眉头蹙起,额头上凶纹乍现,手自然地伸向怀中,握住兵刃。
如果果真如他所料,那么这两个少年从今以后就不必瞒了。
但是他仍然迈着步伐,小心翼翼从路上走过去,声音很轻很轻。离着房舍越近,他就越小心。
他分明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了。还没有走到窗户,那烛火忽然又灭了,紧接着有女子的笑声。孟光祖心里一紧。
他停住脚步。
窗户是关着的,他此时若在灯灭之后走过窗户,里面的人是会看到的。
因为明月朗照。窗外经过一个人,窗内便看见一个黑影。
孟光祖停在那里,手紧紧按住剑。听那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宣哥,你说,你狠不狠心?”女人问道。
孟光祖一怔,这是李闻琴的声音,不错;但是这声音却一反常态,分外的娇媚和迷醉。
“我……我哪里狠心?”梁宣在说话。但却略带了些羞涩和紧张。
“你还不狠心?人家手臂上落下那样一块疤,方才也点了灯让你细细看了,你……你居然都不心疼?”女人气闷地道。
“疤痕么?疤痕……疤痕留下了也就留下了,还会长起来的。会长起来的……”
“哼,你就是这样,整天说话敷敷衍衍,根本不曾真的关心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呀?”
“我……我对你当然是真心!难道你忘了那夜的《渔庄秋霁图》么?还有咱们的亲事?我都答应了娘亲……”
男人争辩着,还没说完,女人已经不满地嚷上了:“呸!都是在狡辩!那都是往事了,你不要拿这些陈年旧事来搪塞我!宣哥,你太让我伤心了,枉我对你痴心一片,以身相许,这几日,夜夜和你私自相会,委身……委身于你这个穷书生!你竟然如此待我!”
“……琴儿,你……你莫生气!我怎么待你了?我对你始终如一,如有异心,天人共厌!只是个疤痕么,何至于如此呢?”
“哼,何止是疤痕?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孟员外去扬州呢?”
“那是因为……因为孟员外待我们恩重如山,嗯,恩重如山,咱们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心,咱们怎么能拒绝呢?”
李闻琴听到这里,呜呜哭了起来。孟光祖心中一动,微微躬下身子,迈着碎步走到窗前下面。
他将头微微露出窗台之上,眼睛刚好可以透过窗缝看见房内的情景。
月光将房内床上照得一片银白,孟光祖凭借目力和月光,可以看到床上的样子。
只见李闻琴头发散乱,披散在肩头,竟躺在梁宣身边,只是背对着梁宣,望着窗外。孟光祖心中一跳,几乎要以为这小丫头看见自己了……但是很快就发现,她一直撅着嘴,一脸不满;她虽然望着窗外的方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窗缝之外的一双眼睛。
李闻琴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肩膀却在被子以下。孟光祖继续往她身后看去,只见梁宣突然坐起,他的上身是裸着的。
他惊慌地抓了抓头发,道:“琴儿,你……你怎么突然哭了?”
李闻琴泪珠洒落,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当真美艳娇柔,不可方物。只听她啜泣着说道:“你……你不要管人家啦!还不是你?人家什么都给了你,你还对人家如此不上心。让我哭死算了……”
“你不要哭,琴儿,你要我……要我怎样?我听你的话便是了……”
“那孟功明对我眉来眼去,明显是有意轻薄侮辱于我。我早就看出他心怀不轨,几次三番对你说,可是你却总是不肯听;如今说什么去南边,还不是那小子又要趁机欺负我?你却如此不明,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轻薄!”
“孟功明……孟大哥是好人,他与孟员外一向待我俩好,他对你,我相信只是关心而已,谈不上什么歪心邪念吧?”
孟光祖看到这时候,略有些不耐烦。心道:“我还担心今夜那声莫名的猫叫,是这小丫头装出来的,生怕她知道了背后的大计;如今悄悄来查看,想不到都只是自己多虑了,还撞见了这小丫头和傻小子偷情!”
他方才查看过了西厢,不见梁宣的身影,以为他们撞破了自己和儿子的计策。想不到梁宣来到此地,竟是在偷香窃玉。
他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好笑,于是悄悄潜回来,走回到路上。抬头看看月亮,已经下到屋檐了。
再次悄无声息地踏上来时的路,但这一回,那心中的疑窦已经消散,反而有种撞破春情的自嘲和尴尬。
这样想的时候,他又听见了一声猫叫。抬头,只见一只黑猫,从他眼前很快掠过,一个跳跃就上了房顶。
※※※※※
梁宣红着脸,听闻琴念念叨叨着,他死死盯着窗外。那双眼睛消失在那条缝隙中之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梁宣忽然道:“走了!”
闻琴呼出一口气,忽然像沉到水里似的缩到被子里。
梁宣也不说话,起身到床边,将衣服拿过来穿上了。他穿戴好这些,才低声说了句:“琴儿,我好了。”
闻琴的声音从被窝里也闷声传了出来:“你……你先转过身去。”
梁宣答应了声“好”,就转过身去。
梁宣转回来的时候,闻琴头发已经扎了回去,整整齐齐,只是从脸蛋到脖颈还是红红的。梁宣心里一热,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多想。闻琴方才究竟有没有脱衣服,他却根本不晓得。
片刻之间,闻琴想到这一计策,也是急中生智,将孟光祖打发走了。梁宣将上衣脱了,与闻琴缩在被里,其实被子底下两个人都是分开的;两个人对着孟光祖,演了一出戏。
这一出戏,演是这么演,可是说些什么词,可都是两个人临时想的,随机应变。梁宣一直笨嘴拙舌,也不会答话,更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他方才紧张地手心都直冒汗,说话也觉得舌头不打弯;可闻琴却十分自然。他真的是很佩服。
梁宣用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紧张地摇摇头,却听到一声笑;他抬起头。
闻琴正望着自己。娇羞无限,烛光之下更觉秀美动人,清丽无匹。他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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