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1 / 2)
那一天正是十五,不过因连日阴雨,所以当夜也是细雨霏霏,缠绵不止。梁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却在计较到底要不要出去“赴约”。早先他与闻琴在金陵,恢复了十五月圆的约会,并约定以后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今夜风雨不止,明月不出,还要不要去呢?
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治平已经打起了鼾,声若雷鸣。旁边的隔间里,也有一个人,辗转反侧。那是雁留声。
他也睡不着么?
梁宣起身扒开舷窗上的竹篾帘儿,几丝雨落在他脸上,凉津津的。侧耳听着,雁留声这会儿也慢慢没了动静。
梁宣想起方才吃饭的时候,闻琴临走转身,看他的那一眼。
她明明是暗示自己不要失约。
他已经失约了三回,第一回是跟闻琴,第二回也是跟闻琴,第三回是跟雁留声。
这次,他可不想再爽约了。
梁宣从榻上下来,穿好鞋,拉开舱门而去。
外面正飘着小雨,凉风习习。江面风波粼粼。船静静停在江边,码头上也十分安静。
梁宣没有撑伞,沿着甲板悄悄走了一段,果然在船尾看到一盏昏黄的马灯。
闻琴手里提着灯,撑着伞,正坐在那里等他。
他没想到闻琴真的出来了,而且还不知道等了多久。心中又感动又歉疚,当即快步奔去。
“睡醒了?”闻琴对他笑了。
梁宣忸怩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你……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闻琴摇摇头不说话,仍然笑着。她从身边翻出一块羊绒毯来,铺在另一只凳子上。显然这些都是她早就预备好的。
梁宣坐了下来,将伞接过。握了握闻琴的手,感觉有点凉。
“肯定等很久了。怎么不回去?下雨,就不用出来啦,傻丫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被雨打湿了。
梁宣当即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身上也湿了,肯定会得病的。怎的不多穿件衣服?”
闻琴坐着不动,微笑着看他,任他给自己披上衣服。柔声道:“其实我也想:要不要出来?方才吃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谁知后来又下起雨。好容易后半夜雨小了,我怕……我怕万一不出来,让你白白空等在这里,也不太……不太好。”
她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娇羞,梁宣听得心中一荡又一热。于是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手放在她手背上。柔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闻琴低着头,不说话。梁宣也不说话。二人同坐,一把伞而已,细雨微濛,却觉得此刻安静美好。
两人自上一次约会以来,一直相隔不远,却总是咫尺天涯,若即若离,便是打了照面,也只能说说话。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更是难上加难。
但等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梁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他的心境,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单纯而热烈了。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才只是过了五年,他们都长大了。
但是手却依然不自觉握在一起。
梁宣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生性警觉,耳力极佳,当然不会放过。
“谁在那里!”
说这话时,闻琴的手还在他的掌心。
黑夜中,船舱拐角的黑暗之处传来两声“喵”的猫叫。一个声音低低地道:“该死的畜生,往哪里跑?”
梁宣一听这声音,浑身立即便是一个冷战。他将闻琴的手用力握了握,放回去。站起身道:“是七弟?”
☆☆☆
那声音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睡在他隔间的雁留声。
梁宣这才想起,方才失眠的不止他一个。雁留声也是翻来覆去。
那么他和闻琴在此幽会,她是不是偷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梁宣想到这里,脸上很快就火辣辣热起来。
“梁兄?你也没睡么?”雁留声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意外撞见似的。
梁宣红着脸,“恩”了一声。雁留声往这边走过来了。
那人影一点点走近,闻琴举起马灯,昏黄的灯光忽然照到他脸上。
雁留声圆睁美目,上下看了看他俩,忽然做出很惊讶的样子:“呀,原来闻琴姐姐也在此地,夜黑风高,不知二位在此作何?”
一番话说得梁宣脸更红;闻琴也红了脸,扭过头去,两人各自躲开。
梁宣讪讪地道:“呃……这个,……那个……我们说了一回话。没什么……”他忸怩不安地低下头,不知为何竟不敢看雁留声的眼睛。
旁边闻琴却忽然出口:“不知雁公子深夜出来,有何贵干?”
梁宣低着的头悄悄扫视了一下闻琴,见她面色已经转常,脸露微笑,语气十分平静。
雁留声“哦”了一声,笑道:“我深夜睡得正香,不知怎的被两只猫吵醒了。起来便四处寻找,结果发现这俩畜生,居然在灶台下面偷荤!真是给气了个半死,便撵了出来——谁知一出门,扭头就给跑了。”
梁宣见雁留声满脸含笑,戏谑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心中便是一黑。他知道,七弟口中这“猫”明显是讥讽他跟闻琴半夜出来悄悄约会。
闻琴却笑道:“这船上还有猫?也是奇了,我竟都没发现。”
“是啊,我也是奇了。今夜才听见猫叫,想不到这刮风下雨的,这畜生也不安生呢。”雁留声附和道。
闻琴抬眼瞧着他:“雁公子何必跟猫为难?畜生也是条命,两情相悦也是常有的事,与人无异。雁公子何必棒打鸳鸯呢?”
“闻琴姐姐真知灼见,真是让小弟我茅塞顿开。小弟这就去寻那两个有情人,好让他们喜结连理。”雁留声便转欲走。
梁宣问道:“你还要去哪儿?”
“去找有情人啊。”
“这刮风下着雨的,夜又深,你就别在外面乱走了。你又没有撑伞,若是再病了,就不好了。”
雁留声冷笑:“我会生病?梁兄你还真是多虑了。”说完就走到船舱另一边去了。
闻琴将马灯放下,马灯却不稳当地滚到甲板,昏黄的灯光晃了几晃。梁宣将灯拾起,看见闻琴两眼怔怔望着自己。
“你那夜……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为了追他去?”
梁宣不知闻琴为何会问起这事。他点点头。
闻琴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你这位七弟,到底是什么人?”
梁宣打马灯往远处雁留声身影消失的地方照着,那已经不见了人影。一片漆黑。
他用极低的声音暗道:“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他自称是洞庭人士,住在君山。但是真是假,我并不确定。”
“不确定他的身份,你还跟他结拜兄弟?”
梁宣将灯凑进来,照见闻琴的脸。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耳语:“其实,他的底细,我还并不清楚。我目前也在细细地探,当然,这只能对你一人说。”
“你是在怀疑什么?”闻琴抬起脸来。
梁宣捂住她的唇,示意噤声。将她的手掌反过来,在手心写了三个字。
闻琴知道他写的那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快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梁宣呆了一下,见闻琴已经收了伞,连同马灯一起交到自己手里。“快去看看。”
梁宣答应了一声,就与闻琴告别,追到雁留声消失的所在。他沿着甲板走了一通,都没有发现人。心想:多半是已回到船舱了。他便又走回到自己的卧舱。
一进门,打马灯一照,果然就见雁留声,抱臂倚舱独立。一张脸比冰还冷。
☆☆☆
“你怎的站在这里?”梁宣故作奇怪地问道。
“我在等着那对小猫儿散伙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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