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嗔怜月华浓（2 / 2）

清冷的水很快涌上来，浸泡他全身，让他血脉喷张的身体渐渐冷却。

雁留声伏在地上，骂道：“梁宣！你这小贼！我若有一天生还出去，一定将你……”

“将我怎样？你如此算计我，我便真对你怎样，那又能怎样？”梁宣以牙还牙，几个“怎样”堵得雁留声不知如何还口。

雁留声气得脸通红，她不住地喘着粗气，伏在地上，半晌点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很好！梁宣，你果然学得很快……”

“拜姑娘所赐。”

梁宣一头潜入水中，在水里翻了个儿，又冒出水面，向岸上望去，却吃了一惊！

但见雁留声身子前倾，伏在地上，就要倒下去，另一只手却往后背不知按着什么。

“你怎么了？”梁宣游上岸边，一跃而上。

雁留声飞快地立起上身，提起碧水剑，厉声道：“你再向前三步，我立时便死给你看！”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梁宣口中说着，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浑身都湿哒哒的。

却见雁留声头一低，竟抵在碧水剑剑柄上，忽然没了言语！

梁宣心下一惊，几步上前，将她身子扶过来，往后背一摸，但觉触手冰凉湿滑，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来。

他心中一沉，当即将她后背朝前，月光下一照，果然见后背有碗大一个伤口，正在慢慢流血；月色之下，血液泛着浓浓的银黑色，甚是可怖。

梁宣知道这是她落入水中之时，后背磕碰在了水底的礁石之上，只是她竟一直忍痛不说，还跟他一直说话到现在！

而他居然也没有发现，她一直都受了重伤。

梁宣将雁留声按在腿上，她已没了力气，他想了想，将自己袖子上的布撕下来，草草在雁留声伤口包扎了一下。

雁留声兀自挣扎，梁宣按住她，怒道：“别乱动！”

“小畜生！……你还要折磨、折磨老娘到何时？”

梁宣掌心用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别说话！”梁宣又大声说道，“你后背有伤，为何不讲？一直憋着，算是什么道理？”

那真气入到雁留声体内，她果然渐渐好转，有了力气，但仍是骂道：“小贼！快放开我！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用力翻身而起，梁宣不好再继续按着她，让她坐起来。雁留声有了力气，随手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不十分响亮，但着实打在了梁宣脸上。

梁宣转一转头，忍住气。“你如今有伤，我不与你计较……”

“呸！谁在乎你计较不计较！”

“……你后背上可能还有碎石，我建议你最好清理一下……”

雁留声恨恨望着他，忽然一扭头，似乎强忍着什么情绪。声音有些发抖。“你这个大蠢蛋！天下还有你这样的人！！！方才我的耳光，不疼么？！”

“你又没什么力气了，自然不疼。”

“你还好意思说笑！”雁留声回过头来看他，眼圈竟然泛红：“还为我渡真气！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你会用在自己……自己仇人的女儿身上！你难道不知道我处处算计你么？……”她说了几句，又不再说话。只是喘气。

梁宣道：“我知道。只是你的伤口，只怕需要先将衣服脱下来……”

雁留声等他说话，他却不再出言，只是呆呆低下头。

她道：“你若是还想再轻薄，那就……”正说着，却见梁宣忽然伸手到那碧水剑旁边，拿起剑，便要拔出来。

雁留声大呼“不可！”扑过去夺剑，梁宣被她吓了一跳，看见她抢在自己前面，紧接着梁宣手中已经拔出了碧水剑！

碧水剑一出鞘，剑身蹭蹭响动，一阵白烟缓缓冒出……雁留声嗅到那白烟，忽然咳嗽几声，就伏在自己身前不动了。

梁宣悚然一惊，拍了拍她，却不见答应；俯身看了看碧水剑，但见剑鞘之内，贴了一层防水磨料，磨料之中，白色烟粉已经用完。

“七弟！七弟！”他叫了几声，又改称呼道：“雁姑娘！雁姑娘！”

但是雁留声只是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梁宣再去摸她后背，忽然大惊，但觉她后背触手冰凉，竟似是气绝了一般！

梁宣将雁留声揽起，越发觉的她身子冰冷似铁，心下大慌，叫了几声她也不回答。一时之间，仿佛如临绝境。什么逍遥谷、碧水剑，都通通抛在脑后，只是想着：“她死了！她死了！”

手间忽然感到一丝游息，他心念一动，连忙移到她鼻下，果然探到尚有气息！

梁宣心下稍安，惊魂渐去，将雁留声立定在自己身前，掌心运起内力来，也不管要输多少真气，只是不住地往她体内送。

不多时，雁留声悠悠醒转，见他又在输送真气，艰难道：“你……你快住手！”她说完，眼前居然扑簌簌地流下泪。

梁宣自从与她相识以来，何曾见过她流泪？顿时慌了：“你……你这是怎么了？很痛苦么？”

雁留声眼泪流个不停，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中了毒……”

梁宣脸上变色：“什么毒？”

雁留声轻笑了一声，梁宣心中气急，心想这关头她还有心情笑！

只听她悠悠吟出一句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你信不信？”

“一片冰心？”梁宣失声叫道，内息顿时大乱，雁留声在他身前，感到自己体内内息也乱起来，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梁宣赶紧稳定心神：“你……你又在骗我！我就知道，你总是骗我！”

“你看我都这样了，还……还骗你做什么？”雁留声声音在逐渐变弱，梁宣感到她刚刚变暖的身子，又开始慢慢变凉。

“我……我将那毒藏在碧水剑中，就是……就是为你而备。我知道你会……会拔出那碧水剑来看，所以预先藏好了毒。你想得到么？我这样狠……狠毒，你快些放开我，叫我自生自灭了吧……”

梁宣听得心中阵阵发寒，想道：“她若说的是真的，那我此刻岂不是身中剧毒？”心中又对这女孩生起畏惧来：“她说得不错。她毕竟是逍遥门的人，而且能亲自携带碧水剑，是雁云清的女儿；那么看来地位颇高，只怕是逍遥侯的心腹，也说不定……”他神思万千，内息输送渐乱，雁留声的身子自然很快又冷了下来！

梁宣连忙将她揽在怀里，见她又昏迷了过去，脸上泪痕还未干，又有眼泪不停地流下。梁宣擦了几滴她的眼泪，心情复杂。感觉五内俱焚，矛盾不止。忽然想道：“不对！她若是有心毒杀我，为何方才要自己扑过去，反而害了自己？”

又想道：“她流这么多泪，难道是有什么苦衷么？是我什么地方冤枉了她么？”

他想到这里，再次振作起来，连忙将雁留声扶正，输送真气不断。

而雁留声身体却一直忽冷忽热，眼里泪水长流，口中呓语不止。梁宣将她揽在肩头，听到她依稀说道是：“爹爹，娘亲，我冷，我冷……”

雁留声呓语不断，一直喊冷，梁宣也觉得她是在周身变冷，忽而又变热，把握不定；不禁大是焦急。他想到人体温可以保暖驱寒，而他身上的衣服方才因为跳入水中已又湿透了……

梁宣慢慢解开了上身的衣扣，擦了擦雁留声眼角的泪水，念道：“雁姑娘，七弟，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救你；梁宣得罪了。”他解开胸前的衣襟，露出胸膛来，将雁留声的衣服也解开一些，只着单衣，然后藏在自己怀中，紧紧抱着；另一手却不忘用掌力混合内力，往她后背注入……

过了好久，雁留声终于身子渐渐暖热，呼吸也渐渐均匀，眼泪慢慢止住，似乎在隐隐睡去。

梁宣心下稍安，趁机将雁留声后背的伤口也清理了。然后抱着她，躲到背风之处。

坐下来，他正面对月光，低头再看怀中的雁留声，月光下只见她静静睡着，面容沉静。双眉如黛，难掩英气，睫毛乖乖伏在眼旁，好像笔锋闲搁。

他注意到她眉心之上，原先佩戴抹额之处，有一道极浅极浅的凹痕，似是被剑划伤了一般。那凹痕倒也不甚突兀，便似一弯裂湖，其中盛着如水的月光。

抬起头来，只见一轮明月朗照。此地正是两峰之间的峡谷，远处流云飞瀑，近处潭水悠悠。天上横着几缕云翳。洞庭湖水如一片银色的海，在更远的地方缄默不语。

梁宣抱着怀中的雁留声，想起此情此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正是他初上崂山登门退婚那晚，他独自坐在闻琴窗前，倚着墙，抬头看去也是满天星光。

也是这样的光景。

但是他此时心心念念，却只有怀中这个人，盼望她能快快好转。

※※※※※※※※※※※※※※※※※※※※

终于撕完了。下一章又要继续合作了。本章比较重要，算是感情线的一个转折点吧！第三章到此结束，第四章将主要讲述鼎剑台会盟的前后故事。众多江湖人物将陆续登场，这是逍遥门第一个比较重大的策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