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嗔怜月华浓(1 / 2)
梁宣心道:“原来她并无大碍,是我自己多心了。”他又有种被雁留声骗了的感觉:“我为何又要救她?”越想越气。忽然看到手中那把断剑,当即恨恨地将它抛在水中。
只听“扑通”一声,断剑已经钻进了水里,无影无踪。
雁留声道:“你做什么?”
“你的碧水剑!呸!机关算尽的女人!我梁宣如此提防,却还是着了你的道儿!”
雁留声冷笑:“你现在才知道着了道儿,不嫌迟么?”伸手自然地摸了摸自己额头,却悚然一惊。“我的抹额呢?”
梁宣举起手中的东西来:“你说这个?方才掉了……”
“给我!”
梁宣哼了一声,扔过去,没有说话。却忽然觉得方才那抹额中颇为有异:“等一下!那抹额……”
雁留声嘻嘻而笑,拿着抹额炫耀:“阁下现在才发觉抹额有问题?晚啦!”说着将那抹额拆开。
只见那青紫色的抹额之中,忽然抽出一把又长又软的剑来。月光下但见剑身盈盈,如莲花翕动,可不是碧水剑是什么?
没想到雁留声竟然将碧水剑藏在了那抹额之中,他原先一直见她随时戴着那抹额,却不料这小小一件物事,居然藏了最大的玄机!
他更没想到,一直相随、苦苦追寻的碧水剑,竟然无时无刻不在他眼皮子底下!
雁留声就戴着那抹额在他眼下招摇!
梁宣心中气极,咬咬牙,大声道:“还给我!”
雁留声见他要扑过来,连忙道:“你别过来!”
“把剑给我!”
“让你别过来!”
梁宣气道:“为何不让我过去?你私藏碧水剑,我……”
雁留声将碧水剑收回去,横在颈项间。冷声道:“你再过来,我就拔出这剑死给你看。”
梁宣见她说得郑重,且已经将碧水剑横在颈前,脚下当即停住,恨恨地道:“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女子,竟利用义兄的同情心,要挟人家?……你是抱定了我不想你死么?”
雁留声冷笑:“‘义兄’这种话,再也休提;如今我已然不是你‘七弟’,你好歹称呼一声‘姑娘’便罢了;至于我的死活,对你们泰山派的正道人士来说,有点仁人之心、好生恶死是应该的吧?”
梁宣心念一动,问道:“你是哪里的?魔教的么?”他站在那里,此时月色从高处山谷缝隙中照入,照得他眼中熠熠生光。他定定瞧着雁留声,雁留声也瞧着他。目色沉沉,并不答话。
梁宣心中一凉:“你是逍遥门的么?”
他怎么会想不到?早就疑心如此……
否则,她怎么会能够与玉露联手;又或者,能叫那千面郎君俯首帖耳;更或者,能让那云中雁闻风丧胆……
一直以来,梁宣心中的怀疑,就在此时,将要真相大白。
“你是雁云清的女儿。”梁宣瞧着雁留声,目光灼灼。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决然肯定的回答。
同在逍遥门中,地位不低,又都姓雁,这丝毫不难猜测。
他忽然坐下来,望着那潭水不语。
雁留声微微喘着气,手中抚摸那碧水剑:“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梁宣嘲讽一笑,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雁留声。
雁留声接过来,只见那是一枚镖。
追魂镖。
她想起来,那一日,她刚刚与梁宣相识,就曾经碰到门中之人对梁宣尾随,暗中发射了追魂镖;她担心自己被暴露,后来斥责了那门人。
但是……
想不到她早就被暴露了。
雁留声手中捏着那镖:“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
“只是怀疑。”梁宣低着头道。“那日镖入我后背,我早在请你换药之前,便将镖取出藏起。”他嘴角苦涩一笑:“明明是追魂镖,为何你偏偏说是衡山派的竹叶镖?为何你会抓到那竹叶镖?这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你早已将竹叶镖事前准备好。而你却想不到,我早已身中一枚追魂镖。……这是你算计不到的。但就这一枚小镖,便足以让我对你产生怀疑。”
雁留声沉默不语。她当日将祸事转嫁给衡山派,本来是要纠合九大门派产生内讧。这只是一个小尝试,却想不到百密一疏,暴露了自己。那晚她为梁宣后背敷药之时,已经想到可能有毒镖入体;她也曾问过梁宣,但梁宣当时定然是撒了谎:他真的已经藏了一枚镖。
“你那日还丢了一块手帕,以为我并不在意。其实我也知道,你那是在给逍遥门的人传话,兴许是警告他们不要尾随,以免暴露了你的身份?也兴许是避免让我们知道,逍遥门最初便在后追杀?——因为你那时才刚认识我们。这也是你藏起追魂镖的原因之一吧?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初入江湖,却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你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对逍遥门中之事也是如数家珍;你三言两语吓走了云中雁,当时他见到你言语隐约,都被你用话挡了过去;你能调动得千面郎君,也能令他无缘无故从洞庭湖消失……这一切的一切,若都是偶然,那也真是笑话了。你以为你的那些说辞,我便都肯相信么?”
梁宣越说,心中却越寒心,自己一直怀疑的真相在被自己证实,他却丝毫都不觉得快活。此时,听见雁留声却没了什么动静,只是在喘气。
“你怎么不说话?还有何需要解释的么?”
雁留声声音却有些低沉。她喘了口气,似是筋疲力竭。“没什么好解释的。你猜的……都是真的……”
听到她的肯定,梁宣闭上眼,暗自攥紧拳头。“那这什么洞庭君山、什么青螺寨主养女,也都是你编出来的谎话吧?今夜洞房之中,玉露忽然前来袭我,也是你与她联手,是不是?哦,不对,你应该早就与她合作了——我在汪宅中见到的那丫鬟,是你和玉露假扮的,是不是?”
雁留声点点头,冷冷道:“你还没有全然猜中。洞房花烛,也是我一手策划;稻草人新娘,也是我一手策划。我早就开始在算计,你应该早提防才是。”
“不错。我确实是太大意了。”梁宣转头瞧着她。“你今夜引我到此处,那小桥之上的木板,便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
梁宣声音发颤,他明知道,自己的这些问题无疑都是不需要回答的。
“你苦心孤诣策划这一切,便是……便是要除掉我,是不是?”
雁留声静静地坐在那里,冷然:“你既然知道,何必一再问我?”
“可惜你终究算差了。想不到被我拖到这下面来吧?我跌落之时,你为何不躲开,偏偏要走到那断口之处瞧?”
“哼,我是怕你没死透,特意走到那里;我要亲眼看看你是如何跌落悬崖摔死的!唉!想不到竟着了你的道儿。”雁留声叹道。
“你……你简直是毒如蛇蝎!”梁宣站起来,指着她,声音颤抖不止。
雁留声闭上眼,嘴角泛出艰难的笑。她咳嗽了数声:“多谢你如此形容,当真贴切不过。不过我这个毒如蛇蝎之人,如今已然落在你的手里,你想怎么处置我,便怎么处置我就是了。”
梁宣一步步向她走近,咬牙切齿,呼吸气喘。
雁留声定一定神,见他面色彤彤,红潮一直又绵延向颈部,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步步逼近,不禁有些胆怯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梁宣冷笑了一声,哂道:“你跟玉露联手,给我喝了什么药,你不知么?”
“什么……那是什么?”雁留声身子往后退。
梁宣走到她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倾过身子,脸贴向她。
他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子,两人从未如此亲近。
“那是什么?让我告诉你那是什么。那是催人情动之药,叫做‘东床春梦’,你不知么?难道你真以为‘东床春梦’是茶?难道玉露没有告诉你?你们不是合作愉快么?”梁宣的呼吸越发急促,他一手扳过雁留声的肩膀来,紧紧攥着,让她的脸无可回避地与他正面相对,粗重呼吸扫到雁留声的脸上;而她则将脸往后靠。
“梁宣,你……你若是敢……敢……”
“敢什么?如今你我落入这种地方,你以为我还有什么不敢?”
“你若是敢,我就……”
“就抹脖子自尽么?可惜碧水剑在另一边,你拿不到了。”
“我咬舌自尽,你信不信?”
梁宣瞧了她一会儿,感觉她的脸色也慢慢泛红,呼吸开始急促。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很快地站起,随即纵身跃入那潭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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