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人头(1 / 2)
初冬时节。清晨。
薄薄的雾随着阳光的普照渐渐散开,然而温暖的阳光依旧无法驱散山中的寒意。经石峪的经石溪中,溪水虽然还在流淌,但已经到了枯水期。前几日刚刚落下的白雪覆盖在岸边,沿着岸边向河中心延伸的,是久日封冻的严冰。
一名经石峪弟子从远处而来,脚踩着出露溪水的石头向谷外走去。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石头上也起了一层薄冰,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跌入寒冷刺骨的溪水中。
远处岸边,一块巨大而光滑的圆石吸引了他的注意。晨光中那石头表面还跳跃着微红的光。他看到在石块的顶端,有一个方形的物事摆在那里。这弟子颇为好奇,踩着岩石走过去,发现那石头上的原来是一方精致的木盒。四周都有很精美的雕花,中心镶嵌着白玉作点缀。木盒如此精美,看得这弟子爱不释手,他拿起盒子,发觉盒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不知何物。
弟子向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心想这木盒中也许有什么宝贝也说不定,心中激动,于是悄悄打开了木盒。
一股檀香的气息迎面扑来,叫人心中觉得清爽。一个用白布包裹的圆滚滚的物事放在盒子里。香味就是从这包裹中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也没见过这样的宝贝。
好奇的经石峪弟子拿起白布包裹,继续拆,层层的白布被分解开后,这弟子终于看到了那包裹在其中的东西。他大叫一声,像摸到烫手的山药,飞快将它扔出去。白布的包裹“砰”地一声落在岸边,一头扎进凝结的冰层里。一动不动。犹如一具倒栽的死尸。
冰层中,有鲜红的东西渐渐流淌出来,染红了白布,染红了溪水。
那是一颗人头。
※※※※※
巨大的经幡悬挂在灵堂之上,白色的蜡烛点燃了,孤独的牌位似乎预示着死者的年轻。灵堂之中,一派肃杀气氛。
经石峪的曝书堂,一场祭奠正在展开。
经石峪门主元地书的独子元宗图,三日前突然返回泰山。只是回到泰山之时,人已不是活人,而是死人;死人也不是全尸,而是只有一颗人头。
经石峪的弟子是在经石溪边发现的元宗图——他们口中的少门主的头颅的。虽然吓得面色全无,但他还是将人头送回谷中。元地书一打开包裹,就当场昏厥了过去。
消息很快传遍泰山。元宗图是泰山第十八代弟子中的顶尖人物,之前受掌门谢微云之托下山,打探逍遥门的诸多秘密,为门派出力良多。此次突然亡身,连全尸也没有,不用说定然是逍遥侯下的毒手。全派上下愤然。掌门谢微云听闻此事,震惊之余,气得旧疾发作,竟和元地书一样,卧床不起。
三日之后,在经石峪的曝书堂举行公祭。悼念元宗图。泰山上下尽数出动,里里外外都挤满了曝书堂。
梁宣领着昆仑派一众弟子也来到灵堂拜祭。望着不远处,灵位前方的那个盛着包裹的小盘子,他一时觉得有些恍惚。盘中盛着的,就是元宗图的头颅。
但梁宣心中有些犹疑。
元宗图在逍遥门中的身份,这堂中甚至没有几人知道。梁宣确信,除了他,就只有闻琴还了解元宗图在逍遥门中的地位——逍遥侯的新晋红人、奢颜尊者。他手握东华令,在宗元圣使雁云清和佳期宫主雁留声纷纷倒台、失宠之后,应当是除了逍遥侯之后的第二人,地位荣宠无比。这点,就连掌门谢微云恐怕也被瞒在鼓中。
可是……
怎么会突然暴毙?
空中弥散着香灰的味道。似乎香灰有些陈,檀香木的气息浓重了些。这味道令人有些不舒服。梁宣闭上眼,听到耳边传来报信人的叫喊:“桃花峪黄英师叔到!”
经石峪的地字门子弟们披麻戴孝,纷纷站起来向前来吊孝的桃花峪同门磕头还礼。一个个抽抽噎噎,放声大哭。梁宣转头,见桃花峪的女弟子也一身素白衣服,面容哀切。
他在黄英的背后看到了闻琴。闻琴也看到了他。但是两个人只是默默相对,并未有任何明显的眼神交流。自从那一日闻琴点醒了梁宣心中对雁留声的真实情意,两人这是第二次见面。连日来梁宣都恍恍惚惚,此时见到闻琴,莫名竟心中一痛。
耳畔的其他弟子们议论纷纷,其中有些是昆仑派的。
“元师兄这死真是不明不白!”
“唉!怎的连全尸也没有?”
“逍遥门太过嚣张,我泰山派应该全员出动,誓死铲除魔门!”
“瞧这样子,泰山派和逍遥门又结下大仇了,我看这安生日子只怕是要结束了……”
梁宣转身向背后的昆仑派弟子出言提醒:“不要乱说话。”他眼光一瞥之间,却见旁边玉泉寺的人里,有一个人,正直勾勾盯着前方元宗图的人头包裹看。
这个人就是千面郎君。
原来当日千面郎君被泰山派抓获后,带到昆仑山为他们易容。本来因为他是逍遥门的,又是雁云清部下,要一并责罚关入天牢,但念在曾为泰山派帮忙,因此免得重罚。梁宣提议废去他武功,带回玉泉寺做打扫的工作。如今千面郎君已经在玉泉寺剃度出家,法号净空。
净空望着那包裹的眼神有些非同寻常。荒铃玉察觉到,认为这样很不妥,恶声叱道:“看什么呢?低头就好!”
净空答应了一声,转移了目光,但心思仿佛还在那包裹之上。
梁宣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因为他自己心中也觉得怀疑。于是悄悄靠过去,低声问净空道:“怎么了?你可发觉了什么不对?”
净空睁大眼睛,满面惊讶兼恐惧地回望他。“没……没什么,弟子只是胡乱看罢了。”剃度去功之后的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全没了当日还是千面郎君时候的春风得意。
梁宣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小玉师姐。”净空平日最怕的就是荒铃玉的叱骂,梁宣这么一说,他果然放松了许多。
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人头包裹,目光渐渐恢复到以往千面郎君时期的警惕和精明。
“有些不对劲。”净空道。语气颇为断然。
“哪里不对劲?”
净空压低了声音道:“这人头……似乎是假的。”
梁宣心中一动。果然不出他预料。“何以见得?”
“你没闻到这空气中是什么味道么?”
“什么味道?”
“那是檀香。看似是香烛散发,其实不然。我们懂易容之术的都知道,这是制作人.皮面具常用的檀香蜂蜡。其气息与檀香一般无二。”净空笃定地道。“这种蜡不怕水,但遇高温则变软,至于融化。梁掌门,不信请看那包裹。”
梁宣远目望去,果然发现那包裹表面下方隐隐有些泛黄的渍迹。惊讶地低声道:“你说的不错。那蜂蜡果然在开始融化。”他心中思量:“也许奢颜当真并未死。那么他为何要制造假死的事实?难道是真的不想回泰山,已经打定要投奔逍遥门了么?”
梁宣和净空都发现了那人头的问题,但这曝书堂中人太多,鱼龙混杂,男女老少哭得声泪俱下、死去活来,前来吊孝者也是面带伤色:所有人都认定了元宗图已死。此刻若上前仔细查看人头,只怕太难,也属不敬。纵使说出来,众人也不定全信。
“须得找个方法看看,是否如净空所说。再做定夺。”梁宣暗想着。
正在考虑当中,耳畔忽然察觉到什么异常的动静;梁宣当即觉出不对劲,大喊道:“梁上有人!”
这一声喊出来,众人的耳膜都为之一振,但正当大家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从空中果然忽地蹿下来一个黑影!紧接着是一声冷笑,那人影如同蝙蝠一般贴空而飞,在灵台之上一个顿足,一个翻身,又飞快而起,梁宣也飞身展开轻功追上去,但被人群所隔;只听众人连声惊呼:“他把元师兄的遗骨拿走啦!”
“快抓住他!”
“什么人这样大胆!”
荒剑离、黄英、玄素和敖天等人见状纷纷出动,就在此时,那人已经跳到了门口的高梁上,回转身一抖包袱,一个圆滚滚的物事就此掉了出来。那是元宗图的人头!
人群愤然!眼看着人头滚落在地,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黄英和玄素已经去追那人,那人大笑一声,甩甩衣袖就向外飞去,不见人影;这里黄英等还要追,荒剑离已经喊了出来:“师叔等一下!”
“怎的?”
黄英落地回望,只见人群中心,空地之上,那滚落的人头渐渐露出真面目。他的面皮已经开始塌陷,融化,眉毛眼睛模糊不清,表面的一层皮下露出的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脸孔!
众人大惊不已。梁宣走近去看,此时背后忽然又有风声,但梁宣耳力何等敏锐?早已分辨出,使了一个塌肩便卸掉来人的抓手之力,紧接着转身:原来方才那黑衣人竟去而复返!
而他这一次竟然直奔梁宣而来!这是何人,为何要与梁宣过不去?
“宣哥小心!”
“掌门小心!”
昆仑派和闻琴纷纷大喊提醒,梁宣已经和那人交上了手。没有几招,那人就开始一味躲闪,此时听得一声娇叱,闻琴也拔剑相助;但那人却偏偏在此时忽然调转了方向,转而攻击闻琴!
梁宣大惊,出招解救,但那人出手太快,这一变先攻梁宣,又转攻闻琴,完全出乎闻琴和梁宣的意料!只见他一剑已经挑开闻琴的衣襟,闻琴哪料到他会出这种下流招式?又羞又惊,躲闪不及,连忙向后跃出;那人趁势一拨,剑尖挑动闻琴的腰带就拨了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带子从闻琴腰间脱落,所有这些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那人将带子拿在手中,立即飞身而起。闻琴叫道:“贼人休走!还我碧水剑来!”随着追上;梁宣一听是碧水剑,也立即追上去;现场乱作一团,每个人这下都知道了,有人偷走了碧水剑!
是啊,碧水剑一向是藏在闻琴的腰间!
就在此时,侧方的窗户忽然咔嚓裂开,窗外另一个黑影扑空而来,径直朝着梁宣等人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又出现一个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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