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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夜深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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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听得频频点头:“其二呢?”

“其二,一旦事不成。为人所觉。则必引怒雪凉全族。如今雪凉以明王之势,其风正盛。而卑弥仅有女王一人,公主欢年幼暗弱,难以为敌。此诚不可与之争。且此下毒之行若传出,必大败卑弥之声名,徒失民心,正中北冥老儿之下怀,是为得不偿失之举也。”

女王听了,脸色果然不悦。沉吟未答。催促道:“说下去。”

“其三,北冥年高,力有未逮。纵不用毒,其灵力亦难以支持。雪峰山巅,凶险之极,斯侬灵兽不可触犯。北冥此行,绝难成事,甚至亦可能丧身失命。若北冥一去不返,更无人与公主欢相争;焉用女王劳心废力,行下毒之事,平白落人口舌?”

女王道:“虽如此,然北冥老儿其心志甚坚,设若成事,则必与我儿相争。我儿年轻力弱,彼老儿老奸巨猾之徒,如何能敌?此事难确保,孤心终难安。”

奢颜微笑道:“王上莫忧。北冥纵有心,然力有不足;纵修炼千日,力尚可,则梁宣亦必不会坐视其入山。梁宣心地仁善,又为雪凉中坚,此事本因其推脱不就,使北冥强揽於己身。梁心中早有愧悔。安能使耄耋之人,冒风霜、触寒暑,孤身直入凶险之地?其必相助,则北冥一人不可成。非其亲自之功也。”

这一番话正好说到女王的心里,她立起身,忽然紧张地道:“正是如此!亲自与否,并不重要。若梁宣参与其中,一旦事成,则雪凉必推梁宣上位;如之奈何?”

“梁宣已多次言明,不会承继大统。此事无需担忧。”

“如何不忧?梁,雪伦明王之嫡亲血缘也。雪凉之正脉。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又有圣兰、圣骨,如此则我卑弥无望矣!”女王叹道。颓丧不已,重重地一拳击打在床榻之上。

奢颜这一句话看似无心之语,却正好提醒了卑弥怨。她想到关键,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非解决不可。情急之下,忽然攥紧拳头道:“如若不成,则将此毒下于梁宣之身,令其不成?”

奢颜连忙道:“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如今卑弥与雪凉相争,梁宣损则雪凉损,雪凉损则卑弥氏得利。此理显而易见。若下毒与梁宣,则此祸无可疑问,定为我卑弥氏所作。其时,定触怒雪伦明王,大失民心,雪凉、卑弥不可修好。此诚引火烧身之举也。”

女王连连摇头,显然奢颜此话她也觉得甚为有理。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奢颜看她表情为难,趁机道:“王上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急,而铸成大错,此事万万不可再议。”

女王扶着额头,沉声反问道:“不可再议?那便别无他法。拜雪大典,吾等便且观梁宣登雪岛之大位而已。”拜雪大典,是雪族人迎奉新王的典仪,即雪族王的登基大典。

奢颜拱手道:“女王勿忧。此事尚有转圜之机。”

“转圜之机?此言何意?”

奢颜冷笑道:“梁宣必定会相助北冥,此事奢颜确定无疑。至那时,北冥亦定会推举梁宣上位,适时,北冥会用迂回之法,骗过梁宣,带他前往拜雪大典接受朝拜,以坐实新王之名。”

女王怒道:“是也。如此则正如吾所料,何来转圜之机?吾辈必死也。”

奢颜道:“话未必如是。因为那梁宣,纵登上拜雪大典,受过众人朝拜,亦必不会受此雪族王位。”

女王奇道:“汝何敢如此确信?”

奢颜不答,而是反问女王道:“敢问王上,拜雪大典,雪伦明王是否出席?”

女王一呆,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便答道:“雪伦明王乃其王父,视为太上王。怎能不列席?然此事与梁宣是否受冕又有何干?”

奢颜微微一笑:“奢颜心中有一计。此计可绝杀梁宣于拜雪台。能令其非但不受王位,而反望逃窜归中原。适时只需请女王为助,除掉梁宣即可。”

女王疑惑道:“汝有何计?”

奢颜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微笑着注视着女王。此刻的他,已将方才对女王的怯懦唯唯之意一扫而空。华丽的灯烛之下,面容中显露出的是一种堪称得意而诡谲的自信。卑弥女王心中一跳,忽然觉得那笑容有些……可怕?

她很久没有怕过一个人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人。

奢颜不疾不徐地说道:“此计,隐秘之极。唯有奢颜一人方知。如此才得瞒天过海。还请女王不要过问。”

女王冷冷道:“孤王怎知,汝到底有无妙计?仅凭汝一言之词,如何让人信服?”

奢颜道:“若事不成,则奢颜自缚于王上面前,任凭女王处置。是生是死,绝无多言。”

女王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他那自负的表情上,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安全。不知怎么,她下意识便觉得这年轻人所说的,并非是狂傲托大的纸上谈兵,他是当真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准备。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做二手准备。

女王心思转得很快。她计议已定,便点点头,道:“如此便依你所言。北冥之事,原本山穷水尽之策,便就此作罢。”

“女王圣明。”

卑弥怨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奢颜。忽然笑道:“汝智计深沉,堪为物用。孤王有心降福旨於汝,令汝升任宫中长政,殿中行走,汝可愿意?”

长政,是雪族王庭中的一种官职,其职位大致相当于内阁官员。卑弥女王此举,是想将奢颜从丽人男宠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对他而言,自然应当算是格外的恩典了。他不是早就受够了以色侍人的屈辱了么?

然而奢颜所想却并非如此。

奢颜低头再行一礼,恭声道:“多谢女王圣恩。奢颜外族之身,蹀躞丽人床笫之间,垢耻不堪,怎敢忝居高位,恐有辱雪族先辈威名。能得侍奉公主左右,已是奢颜之福。再无他念。奢颜愿终生一心待公主,为其辅佐,不敢有误。”

这一番话虽然让女王吃惊,却也颇令她满意。她不禁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的外族人了。

女王道:“虽如此。然终究尚欠汝一恩典。汝可自言,心中承望何事?孤王自会满足汝意。”

奢颜心中砰砰直跳,抬起脸来,一双英俊的双眼充满渴求地凝视着卑弥女王:“臣奢颜,只愿能得一夕之机,侍奉王上床榻,请王上降恩露,使臣成为……真正的雪族人。”

卑弥女王沉默了。她注视着奢颜。奢颜也一动不动看着她。

女王的脸渐渐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这笑容里,除了权欲,终于还有了其他的一层意思。

那便是女人对男人的□□的兴趣。

卑弥女王道:“汝欲得灵力耶?”

奢颜一呆,没想到女王竟直接看透他的想法。

不错,他要侍奉女王,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成为什么雪族人。而是,他想要获得那血液中的神奇力量!他也要掌握那噬功大法!

只有凭借这层武力的保护,他才能在起点上,与梁宣、逍遥侯平起平坐。否则,他永远只能处于濒临威胁、心存忌惮的地步,一刻不得安宁。

奢颜咬了咬唇,张口,道:“是。臣,想要……”

他缓缓低下头。

女王鼻端发出轻微的嗤笑声。转而又道:“然汝要知晓,汝乃外族之身,若通过男女交合获得灵力,则此举大损汝身,灵力不稳。且汝若修为不够,常有灵力反噬自身之痛。不可治愈。如此,汝亦甘愿乎?”

奢颜咬紧牙关,他已经从女王的话语里听出了希望。他已经见到了曙光,怎么能放弃?“臣甘愿!”根本丝毫未曾犹豫。

即使他不知道,在他达到人生顶点的日子里,每一天都会有刻骨而撕心的痛苦折磨着自己。梦想的实现犹如一个圆,一半的圆圈里装着梦寐以求的力量,而另一半的圆圈里承载的,便是这种无法遏止的原罪之罚。

※※※※※

女王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她缓缓从床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奢颜的面前。她不知道,这所谓的“灵力”对奢颜来说是多么重要。也许,对她们雪族人而言,那只是天生的一种本领;她自然看不出,为了这种力量,奢颜究竟付出着什么、忍耐着什么。

卑弥女王卑弥怨,已经超过一百三十岁高龄。雪族人天生似乎都有着异乎寻常的高寿,这是他们之福,也是其不幸。尽管她的面容上看不出有这样的年岁来,但她那双苍老而布满皱褶的手、她那袖管中深藏的被黑斑装点得繁复之极的手臂,已经表明了她实际走过的岁月有多么漫长。

她伸出手掌来,缓缓触向奢颜。

苍老的手指上,一片片灰色的指甲涂抹着厚厚的红膏,从奢颜年轻的脸上慢慢滑过。

奢颜只有二十八岁而已。他年轻的面容上,肌肤犹自紧致而平滑,上面生着淡淡的绒毛。他的胡须剃得十分干净而优雅。

女王探索一般地观察着他的身体,从他的脸颊侧面,鬓角,一路向下。奢颜喉头一滚,眉头轻微蹙起来,他的喉结犹如藏匿水中的一条龙,轻轻触水面,然后顶起又沉没。

卑弥怨手指最后用力,奢颜身上的袍子应声而落。

※※※※※

雪花继续飘落,刷刷打着落雪宫外的绿树琼花。侍女们纷纷掩上门,拉上帘幕,让女王和她身边的人尽情享受着这一个温和从容的雪夜良宵。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台上走过。众侍女们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已经是深夜,落雪宫中很少有官员和亲王再来。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卑弥庭摆摆手,让侍女们退下。

“王上呢,已经安寝了么?”

“是。”

卑弥庭远望窗内,模模糊糊看见两个人影。她心中有些惊讶。“女王召丽人侍寝?”

卑弥女王年事高企,且疾病缠身,今年已经很少召丽人侍寝了。御医已经规劝过女王不适宜再受丽人男侍奉,女王恐身体不堪,听从了建议。

但是今夜,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侍女脸上有些困惑,并未立即回答。卑弥庭不耐烦地道:“说。”

“是……是公主欢身边之丽人,奢颜。”侍女怯怯地答道。

“奢颜?”卑弥庭眯起眼来,“便是侍奉公主初露之人?”

“是。”

卑弥庭心中一转,转头望向寝殿之中的灯光。忽然之间,那烛火便扑灭了。

她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冷笑。慢慢转身,走下落雪宫的台阶。抬头呼出一口气,左右的丽人打起伞来,为她遮挡漫天的飘雪。

从雪的下沿,她看见落雪宫外层层叠叠的绿树,海上参差的雨云,以及不远处那几间辉煌的建筑,金瓦琉璃,在雪夜里静默着。

平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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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奢颜才是雪岛卷的真正主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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