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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二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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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灯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照着地牢中的前路。

这里是扬州东海总坛的牢狱,它的位置处在地底宫殿的下方很深的所在。雁留声、元地书和被人抬着的梁宣,跟着领路的章算才,一路在地牢中缓缓前行。两侧牢房中散发出浓重的臭味,粪尿和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这些牢房犹如一个个被挖开的洞窟,里面塞一颗花生米一样的灯笼,可怜的点着微弱的黄光。处在其中,已不知白天还是黑夜。

时节已经到了盛夏。但是这地牢之中,依旧可以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意。雁留声抱着镣铐,脚上的铁环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响声。身边经过一间间洞窟样的牢房,时常有犯人听到响动,从躺着的地上抬起那头来,有的则挤在栏杆边,伸手向外够:“饿,饿啊……”像这样的叫着,叫人听了,浑身直发麻。

雁留声环顾上下左右,这四周的环境如此熟悉,让她想到了自己在东海蓬莱时,被逍遥侯囚禁在死牢之中的数月。也是在这样阴寒的地底深处。窗外经常可以看见东海如同蓝色魔夜的海底之景。她那时被逍遥侯下毒,眼睛渐渐看不见了。但是刚开始还没有失明的时候,她经常坐在干草堆上,倚着冰冷湿滑的墙壁闲看那窗外的游鱼,来来往往,犹如一个个幽灵般的海底刺客。

那时候要是没有梁宣,她当真以为,自己要葬身在这无人可及的地牢中了。

不想没有过几个月,她竟然又到了这样的地方。幸而只是做短暂停留。

玉露留她在此,不过是为了泄心头之恨而已。玉露好胜心强,但刚愎自用,心胸狭隘,绝不可能成什么大事。她也不想和她再置什么气了。

前方隐隐又传来狱中犯人的呼喊声:“来了!来了!……啊,来了,他们来了!”

雁留声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经过这间牢房时,这犯人的嘶喊声已经十分响亮。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鲜血的腥味。他们转头向里看时,只见靠墙有一个巨大的长形石缸,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男子,半身都泡在石缸之中。那缸中就盛满了殷红的血。

从哪儿弄得这么多的血?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男子浑身上下都是血,疯狂喊着“来了!来了!”,一边喊,一边用手臂猛烈地敲打侧面的墙。墙上挂着一盏灯,灯被震得一摇一晃。灯光明灭闪烁之间,那男子身上的皮肤犹如干裂的地皮,点点都是大小不一的深色斑点,脸上也都是,甚是可怖。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撕咬的疤痕。

他仿佛已经看不见,听到有人靠近,猛然向后倒退,双手掩面,鲜血抹上了他的脸,将面容完全遮盖。“别……别过来!你们这些畜生!别过来!”他绝望的大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这人的年纪倒也并不大。声音听上去却有些熟悉,虽然已经严重变形。

前方领路的章算才仿佛猜到他们会对此人感兴趣,识相地停下了脚步。雁留声和元地书都站在那里,停了一刻。但觉那犯人的惨状实在是难以言喻。他浸泡在血缸中的身体转了一圈儿,游动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

转身的时候,雁留声看到他背上的伤口。一个个密密麻麻,或长,或点状,有的早已结痂,有的则已经被他蹭破、重新流出血。

牢房中臭不可闻。血缸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此时,后方走来一名狱卒。“劳驾让一让。”他绕过众人,手中提着的却是一个木桶。雁留声蹙眉掩住口,难以置信那桶中装的竟是满满的热腾腾的鲜血。

狱卒打开这犯人的牢房,走到石缸前。背对着众人的囚犯此时听到狱卒过来,猛然转身,在缸中爬着过来,狱卒提桶将新鲜的热血倒入缸中,那犯人就贪婪地伸出头,任由血液从他的头发流下,遍及全身,最终汇入缸中。血液从他的前额灌下去,沿着鼻梁、眼眶流了满脸,他喃喃道:“好暖,好暖……”

章算才停了一会儿,这时候便示意雁留声继续前行。雁留声点点头,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白不让它乱跑——再看下去,她就几乎要吐出来了。他们终于从那犯人旁走过,听到身后那犯人口中哼哼着,忽然唱起了几句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在这样一个惨绝的场合,这样一个暗淡无望的时刻,尤其在这样一个惨之又惨的无名囚犯口中,忽然吟出这样两句高雅的诗;它的内容与这周围的环境真是全无相关。听来颇觉古怪兼凄惨。

雁留声心想:这人一定是玉露的重犯。但他看来又不像是犯人。因为犯人何必要泡到热血之中?这样新鲜的血,也是很贵重的。

这样想着,前方章算才便将他们领到了目的地。

一间并不起眼的小牢房。并不是最后一个。一样的洞窟样的所在,里面干草丛中,背靠背坐着两个人,都在打坐。牢房中灯光太过黯淡,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章算才指了指这里面,狱卒便走上前,将那牢房打开。雁留声一语不发,迈步就走了进去。向后迎着那些抬梁宣的人。元地书也跟着进去。章算才道:“宫主在此将就一晚,明日相信就已经在船上了。”

雁留声点点头。看着他们将梁宣放下。低声蹙眉道:“这里面怎么还有人?”

章算才微微一笑:“宫主细看看便知。”

雁留声不解,正要再问时,身后已经有一个声音出口道:“是……是宫主回来了么?”声音很熟悉。雁留声一愣,转过身,只见那两人,同时面对着自己和元地书。正是许久不见的云中雁和东林道人。

数月之前,云中雁和东林道人被逍遥侯留在东海蓬莱阁,看守。但现在却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了他们。雁留声上下打量了一眼两人,只见两人均是身着破衣烂衫的囚服,脏乱不堪,蓬头垢面,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经过了刑讯拷打。

她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

云中雁见了雁留声,便要下跪行礼。他本来是半坐着在地上打坐的,如今要下跪却颇为不易。雁留声连忙将他搀扶起:“不必多礼。想不到在此竟遇见了你们。”语气中比往常多了不少温和。

章算才见雁留声已经见到了这二人,便告辞出去,将牢狱又关上了。云中雁愤然道:“怎么,你们竟叫宫主她老人家住这种地方么?她怎么能跟我们这种属下住在一处?”瞪视章算才。

章算才淡淡笑道:“此是宫主自愿之事。”看着属下人将牢房重新上了锁。说罢望着雁留声,道:“宫主,今夜可能有好梦?”

雁留声也转头望着他不语。元地书冷笑道:“好梦?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梦?”

章算才不答,依然和雁留声对视着。二人目光似乎有什么交流。章算才伸出指头来,在那铁链条上轻轻弹击了三下。小白这下来了好奇,忽然从雁留声肩头跃出,直接跳到那链条上攀着,向外探出脑袋盯着章算才。吱吱叫了两声。

章算才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勾,用手指刮了刮它头顶上的绒毛。小白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章算才微微笑着,又抬头望了一眼雁留声,领属下人走了。

“小白,过来!”雁留声将小东西唤回。目送他们远去。此时云中雁忽然叹道:“宫主!想不到连宫主您都被关了进来,玉露此人当真是太过嚣张!目无王法!”说完重重咳嗽数声,一拳打在地上。

雁留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小心些。看你这样子,受的伤可不算轻。”

“嘿嘿,玉露这娘们还留了一手;还不敢将我云老儿就弄死。她还巴望着从我这里打听到门主的什么信儿!”云中雁擦了一下嘴角咳出的鲜血,慷慨道。刚说完,就一眼看见旁边躺着的人。奇道:“咦!这怎么是梁宣?他怎的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这位老人家,瞧着眼生得很。”

元地书客客气气地道:“不敢。在下泰山元地书。”

“泰山派的人?”云中雁向后退了退。

“呵呵,魔教和正道的人关在一个监狱里,也是颇为古怪得紧啊。”元地书嘲讽地道。

“你们两位,省省嘴皮子吧?”雁留声插口道。将梁宣的胸前衣服摊开,露出胸口的伤疤。云中雁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梁宣这小子怎么受了如此重伤?……”

雁留声从怀中取出帕子来,丢给他。“您还是先擦擦您嘴上的血吧?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关心人家?”

“梁宣与我有半个师徒之谊,我不得不问问。”云中雁煞有介事。自己用袖子草草擦了擦嘴上的血,将手帕递还给雁留声。“属下不敢冒犯宫主。”

他看着雁留声将随身带着的保存好的雪灵兰花瓣从瓶中取出,一一敷在梁宣伤口。她用的很节约,那些花瓣只敷在较大的伤口。如今花瓣已经将要用尽,她不得不省着些了。旁边的小白一直待在梁宣身旁,蓝眼睛滴溜溜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转。

云中雁问道:“宫主和门主去了哪里?果真找到了那雪衣岛么?”

雁留声点点头。叹道:“逍遥侯如今人还在那里。我们是……我们是提前回来了。”她不想再重复回忆从雪衣岛逃离时那些惨痛的画面。因此只是简略交代。

云中雁呆呆地道:“看来还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一直不语的东林道人发问道:“说的是李愤大侠和林朝宗去过的那个地方么?”

“哪还有别的地方?”云中雁反问。

东林道人默然。他的先祖当年曾涉及此事,与李愤和他的游记颇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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