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楼少主(1 / 2)
草庐之中,浓烈的药香缓缓飘散。患病的百姓们躺在远处的榻上,或在低声痛吟,或同家人和侍疾的医女们交谈。负责开药的医女拿着药单,从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上一一分辨,将草药细细分配好。
草庐的另一边,单独辟出一块,以竹帘相隔。但即使如此,梁宣等坐在这其中,还是能感受到周围弥漫着病痛的压抑之气。
叫素问的红衣女子就坐在梁宣的面前。她请医女们上了茶。便询问梁宣等人此行来的目的。梁宣便将打算为闻琴看病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只是隐去了自己从泰山而来的事实。因为他始终记得灵枢叮嘱过自己的话。
素问安安静静听梁宣讲完这一切。她歪头打量着梁宣,似乎有多年不见,要好好端详这位旧相识的音容相貌。她问了一句:“公子是说……您那位同门师妹,已经同别人成婚了?”
“……啊?”梁宣一呆:怎么这位姑娘听了这一通,最后却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是不是真的?她真的已经成婚了?”素问又追问一句。
“哦,好……”梁宣挠了挠头,“不错。我家师妹已经成婚数年了。可惜只是苦了这一件难言之隐。怎么,莫非姑娘同我家师妹从前是认识的么?”
“不,不会。”素问很快地摇头道。
旁边修齐道:“既然这样,请问姑娘您可有什么法子,或者说,能否请灵枢庄主她来开个方子,我们拿回去看病抓药也是好的。”
素问迟疑了一下,看一眼窗外垂挂的竹帘:“是这样。只是掌门师姐她现如今不在山庄之内,前些时日已经赶赴太湖长生楼那里,同长生楼主绾鸿音有约。所以……”她微微一笑:“公子你们来得却是不巧了呢。”
梁宣等人一听这话,不禁又是失望。想不到他们千里迢迢从泰山一路过来,如今已经到了洞庭这灵枢婆婆的老家,却还是没有见到真身。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时之间又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唐策与别个不同,直是如同旁观看戏一般,感叹道:“啊啊,这位灵枢婆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个叫踏破铁鞋也无有觅处哟!”
素问陪笑道:“我家师姐确是忙了些。不过她同长生楼主是多年的交情,此行对于楼主绾鸿音十分要紧,因此她不得不去。”
唐策见梁宣脸色不大好,手中折扇轻摇,忽然拍了一下扇骨:“木兄不必忧急,如今咱们已然到了神农庄,这是天下杏林的圣地,纵然找不到灵枢婆婆,可是不知能否叫灵枢婆婆的嫡传师妹——这位红衣菩萨姐姐来给开个方子,不知可好?依我看倒是极好的。”笑嘻嘻望着梁宣。
梁宣想了一想,还没来得及回答,谁知那素问便先摆手道:“公子万万不可若此!”
梁宣道:“怎么,难道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素问俏脸微红,赧颜道:“实不相瞒,奴家的医术,比之师姐,天差地别,不可相语。想来那位夫人的病症不是容易的,否则公子也不会屈尊千里之遥,前来问诊。这样要紧的事,奴家可不敢随意接手。”说罢低眉咳嗽了几声,以手扶额,作愁思状。
旁边的侍立的医女见了素问这样,唇角微动,什么也没说,转身奉上一杯茶。
梁宣站起身拱手道:“姑娘何必过谦?以姑娘神医圣手亲传弟子之身份,解决此等疾病,应当不是难事。”
素问目光上转,瞧了眼梁宣,也不起身,仍旧坐在桌前以手扶额,沉沉道:“非是奴家推辞。只是奴家新近成婚不久,今日竟染微疾,每日看不得医经、搭不得手脉,凡是想病开方,便头昏不止,这……”絮絮叨叨说了没完。
“姑娘不必再讲了。”梁宣止住她的话道。
在场之人,多觉尴尬。谁都能听出,这素问姑娘话中明显的推脱之意。梁宣心中着实不快,未料到这神农庄中之人的行事,竟是如此,这与六年前泰山脚下为自己热心诊病的灵枢截然不同。
“既然姑娘不便,那我等也不强求。不知灵枢庄主何日返回?我等不敢在此叨扰过久。”梁宣这便已经对此地生了厌恶之意,想着要赶快离去。
那素问听了这话却反倒着急了,站起来道:“公子怎的如此便要作速出庄?再多留几日也是好的。左右那位小兄弟中了非常之毒,恐怕还需在草庐之中将养数日罢?”
梁宣道:“不敢。恐怕耽搁了各位菩萨看病救人。岂可尸位空床,延误他人之机会?”
素问笑道:“公子这话说的客气。我草庐山庄之中,尽还有空余房间。稍待收拾出来请各位暂住。公子只当自己的家便是,不必拘礼。”说话间,这口气之中竟像是又换了一个人,竟是意外的热情和周到。
旁边一直在听着的永年却不答应了,插口道:“姐姐你何必对这些人如此客气?他们伤了老祖宗的圣兰,你也知道这圣兰对老祖宗有多重要。此事我们可不敢放。这些人必得去将圣兰补回来才好。”
“我已经说了,要你多管?”素问面有不悦。看也不看永年。“鸿音姐姐那里,自然我有我的道理。你不用理会。至于损失的那棵圣兰,到后面药王陵中再补一棵来便是。”
“可是药王陵中的圣兰都是有定数的……”
“好啦!就是这么办!”素问嚷道。撅着嘴瞪了永年一眼,永年果然不再说话。那素问却又转而一笑,对医女吩咐道:“你们还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木公子这些人的行礼接了,送到后院中去。找好房间安置了?”
“是。”众医女们答应着纷纷上前来,侍奉在侧。
梁宣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这素问到底是如何心思。但对方既然热情至此了,也不好再驳回。梁宣道:“多谢姑娘盛情。不知我家小兄弟这病还要待何时方愈?”
素问笑道:“公子不必挂心。那位小兄所中之毒并不深,不日尽数可解。不会耽搁公子东进。”
“东进?姑娘是说……要向东?”梁宣呆呆的道。
“对啊。”
“可是……可是我等并没有此意啊。”
素问笑道:“公子不知。我家掌门师姐此行长生楼,尚需很长时日才能返回。公子当自行东上太湖,往长生楼去寻师姐,到时自会解公子之忧。切记切记。”说到最后,别有意味的眨了眨眼,那眼神看得梁宣觉得周身都怪怪的。
怎么觉得有猫腻儿?
这素问还给他们出了主意,只是这回却也是主动的很。梁宣半信半疑。感觉这素问似乎有意在促成什么事情似的。
“多谢姑娘指点。”他又拱了拱手。
那素问笑眯眯看着梁宣,点点头,十分满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旁边的永年等人:“啊,那个混世魔王小祖宗去哪儿了?快带她来。”说罢看了一眼梁宣。
永年脸上苦笑,回禀道:“又跑了。”
“什么鬼?”素问瞪直了眼不知说什么好。“快去找!?”
“已经在找了。白老爹已经出动了。”永年无奈的道。
素问一急,于是很快便辞了梁宣等人,跟着永年出去寻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小祖宗”去。梁宣等便在一众医女们的簇拥安排下,入神农山庄的后院住下。
入夜。神农山庄白日的喧嚣渐渐复归于平静。往来探病的百姓们纷纷归家,伤重需要留养的病者也在草庐中早早安歇。梁宣等人各自安置之后,彼此无话。梁宣却颇觉无聊,独自躺在床前,望那窗外的明月。
桌前的蜡烛已经熄灭。但是月色恰好能照亮这一方天地。天上几率淡云,月光在云翳穿梭里忽明忽暗。他看了一会儿,越发难眠。想到这次江南之行,遇到的事、人,种种谜团,以及他那难以言喻的过往。一时之间思如泉涌,心下更加焦躁。
初夏的蝉鸣已经悄悄唱了出来。他听着蝉声起劲,索性立起身,推开门走出,想要转转。修齐师哥就在对面的榻上,已经睡熟很久了。
草庐之中还有未灭的灯火。病者的低吟。淡淡的药香。和这月色掺杂在一处,有一种莫名的矛盾与和谐。
梁宣在院中走了一会儿,见那些医女们还颇忙碌,素问兀自在草庐之中坐诊,面容一派肃整认真,核查那些白日里的问诊事宜。梁宣暗自想道:“白天还推说新婚,无法行医,如今看来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这小姑娘,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竟觉得有一丝好笑。摇了摇头,悄悄向远处去了。
长生楼的人竟然一个也无。不知这会儿去了哪里。梁宣飞身翻到那高墙,坐在墙头。身后是密密的竹林,间种着桑柳等树木,晚风从对面的洞庭湖上吹过来,吹得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
刚坐下来,梁宣便觉得口袋中似乎有异物。小白并不在身边,不知道野到何处去了。伸手到口袋里一摸,竟摸出一只朴素的小玉钗。梁宣想起来,这是白日里所遇见的那叫嘉怡的小女孩的。据说是她娘亲很宝贵的东西。那时他握在手心本来想要还给女孩,不想小姑娘一溜烟跑了,再也寻不到。
这会子她又在哪里呢?梁宣想到那个女孩的音容笑貌,一时之间又禁不住莞尔。摇摇头,手中执着那只钗,默默看了。
乳白的玉钗在月光下,微微泛出青绿。钗的雕琢并不算精致,上面着两朵并蒂莲花。转动珠钗,莲朵莹润的光泽流动溢彩,倒也温柔可爱。
梁宣看了一会儿,暗想这只钗说不定应当是那女孩娘亲的定情之物。暗暗将它收了起来。
他朝前望去,远远看见洞庭湖水银白如霜,皎洁的微波在月下荡漾。近处湖岸边的荷塘笼罩在迷蒙湖光夜色之中,远处的湖上却是如同大海,茫茫空阔不着一物。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分外熟悉。他静静坐着,连风吹在身上的夜凉都有些感觉不得了。
庄外忽然起了人声。
长生楼的人,陆陆续续都向山庄方向奔了来。举着火把,行色匆忙。显然方才在追查那位“小祖宗”的行踪。他们从午后就一直在寻觅,如今满城只怕都寻遍了,却还是找不到。
白须老者从人群上空飞过。落在大家最前方。为首的永年向那老者行了一礼。老者点头道:“不必担心。这丫头跑不了,咱们今日先睡一觉,明日再寻不迟。”
“白老爹未免也心太大了。小祖宗年纪太小,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事可怎么办?”永年笑叹道,一脸无奈。
白须老者浑然不当回事,摆摆手,嗯了一声,再没说话,匆忙入门而去。几乎未曾注意到墙头坐着的梁宣。
梁宣见这些长生楼的人随身都带着那些雪灵兰毒草,小心翼翼藏在冰罐之中,极为爱护。也不知这长生楼主到底要这些毒草是做什么?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低笑声:“你别急,叔叔这就带你见你阿爹啦……”
是唐策!
梁宣回头向下望去,果然见唐策从竹林后绕来。身后还牵着一个人。他先将那人藏于后,仰头笑道:“梁兄好兴致。如此良夜,叫唐三好找。”
“子谋怎么忽然来了?那后面是谁?”梁宣也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梁兄你的好千金,还能有谁?你看看……”唐策咧嘴,露出几颗洁白牙齿,随即向后一让。只见一个满头簪着白色花朵的小女孩就站在那里。月色下,俏脸生光,满是兴奋。一见了梁宣,她就眉开眼笑:“胡子大叔!”伸出两只小手来向上。
正是白日里遇到的那叫做嘉怡的小女孩。
“小家伙怎么来这儿了?……”梁宣有些意外,嘴角忍不住莞尔。
“胡子大叔,下来,抱抱!”嘉怡一边伸手向上够,一边嘟着小嘴,跺脚。
梁宣从墙上一跃而下,还没站稳,小家伙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小脸在他身前摩擦啊摩擦。蹭得梁宣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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