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岛往事(1 / 2)
雪岛的诸人,在绾鸿音提供的解药帮助下,终于解了身上的尸毒。他们一醒来,就对自己中毒这件事十分震惊。似乎在他们的脑中,便没有中毒这种事情存在。据北冥说,原来他们雪族之人,体质本来大异于中土,乃是万毒不侵之体。所惧者,唯有斯侬之血而已。也只有斯侬灵兽的噬咬,才对雪族人来说是致命的。梁宣听了这些话,只是默然不语。
但北冥此番却中了中土的毒。因此对此大是惊惧。他连连摇头,道:“梁宣,此毒乃何人所为?可得而闻之?”
梁宣道:“这是湘西铁尸头的尸毒,对寻常人来说,也是普通的毒药。并不似鹤顶红、□□、牵机那般凌厉。只是对我们这样的雪族血脉,威胁甚巨。”
“湘西铁尸?……”北冥喃喃重复道,看了一眼旁边的知松寒和霜朝丘、冲等人。霜朝丘一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知松寒则面色冷漠,但隐隐也有一丝忧虑。
梁宣道:“亲王,那芥子公主和幻夜姑娘二人此刻恐怕还在血昆仑的手中,我们须得尽快想办法将其救回。”
他说了这句话,岂料北冥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未当真。冲在旁,立着的身形,则晃了几晃。北冥看了一眼梁宣,叹道:“彼暗我明,未知其踪。彼摩罗者,携我雪岛二女,不知身去何方。觅之无门。此事纵追查,亦险象环生,难测深浅。一时无益,宜徐徐图之。”
“但是摩罗尊者那死老头,既然手中握着尸毒,这等危及雪族人命脉之物,恐怕二位姑娘会有危险。”绾鸿音在旁分析道。
北冥听了,点点头。格外看了绾鸿音一眼。道:“汝虽外族妇人,然既与我族中人合,当为我雪岛思虑。此铁尸头尸毒,若不除之,日后必留后患。必留后患!”
绾鸿音听了这话觉得不忿,刚想争辩几句:“你这老头儿,说话怎的这样不中听,什么叫……”
“好啦。”梁宣看了她一眼,打住她,连忙对北冥说:“亲王,还是只要咱们将二位姑娘救回来,那万事可了。毕竟绾夫人这里,还有解药的。”
北冥却和霜朝丘对望一眼,互相都露出深深的忧虑。似乎预见了什么可怕之事。连连摇头。北冥叹一口气,不再言语。梁宣奇道:“二位这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更大的隐忧,如今何必要瞒我?”说罢看了看身旁的绾鸿音,绾鸿音也是毫不知情的模样摇着头。
霜朝丘见北冥不再说了,便道:“梁兄弟有所不知。既然到了这里,那我们……我们也不得不将事情告诉你了。”北冥以手扶额,沉默不语。显然也是并不反对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梁宣则心道:你们早该告诉我的,这便是你们从雪岛越过重洋,来此的目的。
霜朝丘便娓娓解释而来。原来自六年前,梁宣离岛,继承人之争尘埃落定,雪岛的王位重新落入了卑弥欢手中。而雪伦明王则隐居冰原,不问政事。奢颜便被雪族女王卑弥欢钦封为落雪王。卑弥欢年幼暗弱,朝政果然被奢颜一步步鲸吞蚕食。最终雪岛的大权尽皆掌握在他的手中。落雪王独揽政事,女王名存实亡。但雪岛却在落雪王的治理下,依旧井井有序,甚至日渐兴盛。奢颜发展了各种农业生产,向雪族人普及了中土的种植方法和经验。他还一反前任女主卑弥怨的□□,拉拢雪凉和冬云两氏,对雪凉和冬云予以厚待,尤其善待雪凉,允许其从礁原迁回南原之地。雪凉和冬云因此更为拥护落雪王。卑弥、雪凉、冬云三大王族出现了雪岛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
然而两大王族的族长——北冥和笺云生,却早不约而同看透了奢颜的背后诡计。他们并未感觉到安生,反而却在看似繁荣的外表下隐隐体会到一种盛世前的危机。奢颜不仅仅大力发展农业,还前所未有的锻炼着雪族的军事。他在建立起自己民心所向的基础上,开始扩充军队。在雪岛开采雪精石,以为兵器,改进了雪族军队的作战武器;规定雪族中的所有男子,无论是三大王族还是杂居平民,皆须服兵役。雪岛半数以上的男子皆入军中磨练。这让北冥越来越感到压迫感。他们觉察到奢颜的野心不在小。而雪伦明王原本隐居冰原,初时,只与卑弥欢、北冥、笺云生等王族掌权者有所接触。梁宣离岛后一年,雪伦明王忽然又无故失踪。雪族人传闻,明王再度离岛回返中土。
就在年初,落雪王奢颜忽然在雪岛宣布了一个令所有雪族人震惊的消息。说当年渡海而去中土的雪族人,并非逐渐凋零。而是遭到了中土武林人士的残酷剿杀,几乎族灭。雪伦明王是幸存后裔。当年雪族人在中土,曾有聚居之地,若非遭到围剿,断不会凋零至此。此事一经宣出,全岛震惊。内外人心浮动、愤怒燃遍雪峰内外。雪族人对落雪王所说的深信不疑,既因为他已深得人心,又因为他本身也是中土之人。落雪王称,雪伦明王返回中土,便是去找当年族灭之地,定期祭奠拜祀。并且呼吁雪族人前往中土,找中原武林人士,报仇雪恨。
北冥和笺云生都在全岛激愤、亢奋的情绪中感受到奢颜背后暗自的鼓动。他们在觉得震惊的同时,却并未全信此事。因此笺云生派出代表知松寒,与北冥一起请命,自愿出海,以寻访雪伦明王为由,打探中土的虚实。他们从当年梁宣离岛时,曾带走斯侬灵兽的事情推测,也从雪神山上请来三只灵兽。又请霜朝丘父女作向导,果然渡海成功。到了中原之后,在斯侬的指引下,才机缘巧合找到了梁宣等人。
梁宣听完这一切,这才终于明白,所谓雪伦明王,便是逍遥侯,便是他的叔父。他也从修齐的解说下,知道这位不简单的奢颜,其实便是从前泰山派的一位师兄——元宗图。而遥远重洋另一头的神秘海岛,同样和中土一样,免不了纷争和人心的骚动。
旁边的绾鸿音听了,瞠目叹息道:“若是这位落雪王奢颜当真率大军前来犯我中原,那么中原武林岂非又要生出一番腥风血雨的大乱斗来?方才这位泰山派的兄弟说,奢颜前身正是泰山派的高徒,后来又投身于逍遥门,那么此人定然是心机深沉。又对我中土武林的正邪两道之争、各门派交割对峙情势一清二楚。他若是率军来犯,那么我看目前的局势,便不会只至于赤军一人独大了。”
“赤军?”唐策苦笑,摇头叹道:“只怕赤军如今已然要成为历史了吧?我们几日前的劫狱,尸鬼营的尸王为了梁兄,已经和摩罗尊者分裂。赤军的同盟怕已破裂。”
“想不到梁宣你的一人之力,最后竟造成了赤军两大巨头的决裂。还真是不简单哪!”绾鸿音打趣道。
梁宣却摇了摇头,肃然道:“不单单是因为我。那摩罗尊者阴险狡诈,而尸王人重高义,明辨是非,此二人原非一路。纵然没有我,此二人的合作也早晚会有尽头。”他顿一顿,又道:“现如今的问题是,若那奢颜当真来犯,他会向谁下手?当年迫害雪族人的事情是否是事实?奢颜是否得知了什么?”
“事实是什么,还有什么重要?”绾鸿音不以为然。“奢颜既然要来中原作乱,那什么族灭之事,只不过是个煽动人心的借口罢了。重要的是,他想以谁为敌手,他想要成什么样的野心。
梁宣觉得她说得确是如此。然而正当他们在此讨论的时候,旁边的北冥却忽然悲愤起来。大声道:“梁宣,汝大失吾之所望!汝乃雪族之人,雪凉正脉,雪伦明王之血亲。当此之时,曾无一时半分,虑及我雪族人乎?子之身、子之血,皆系雪族所赐,子心不愧?”
梁宣见他满目通红、大是激动,显然愤怒不已。自己却只能沉默。旁边的绾鸿音也是格外沉默。她不也是雪族人的妻子么?但是梁宣自己,却是因为他本身没有这种同族血脉的感觉。他没有那种激动、也没有那种忧患。也没有那种悲伤和愤慨。
“何独不言?汝非无所感耶?”北冥仿佛猜透了梁宣的心事。摇头道:“绾鸿音,乃外族女子归我雪族中人,无此感。良也是。然汝出自明王之后,亦无所感。此不可谅囿也。想明王终其一生,皆为还归故土,心系一乡。汝应感念。”北冥说着,将手放在梁宣的手臂上。梁宣霎时便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息,透过二人相接处之处缓缓透来。这种“灵力”相交的感受是如此真切,他甚至能清晰的触到北冥那衰老的心跳、骤然上升的体温、一喘一息的悲愤。他刚刚中了尸毒,同他一样,身体还未从虚弱中恢复。他已经十足苍老,但为了自己的族人,却仍旧激动感怀得如同一个热血的青年人。
北冥继续道:“汝试应感之。此灵力联合,二人同心,数人同体。若在别人,不可得也。此你我同血、同族所系之因缘密意。雪神恩赐,外族之人,莫可夺乎!雪族同胞,虽在故土相争,而身处异国,必相扶持。汝若不以为此,试念及芥子、幻夜二女。芥子乃吾独女,年浅识薄,吾常恨其任性。然今其为血昆仑贼寇所虏,生死未知,吾心虽或念之;奈何当此之时,奢颜席卷大军将至,波涛万里,人心蛊惑。奢颜野心不辍。吾恐族人,为其刀兵之用,涂炭此身。则吾失弱女之事小,而伤族民之事大也。愿汝念此,能有所思量一二。”
梁宣听他一番说辞,联想到叔父雪林遥即逍遥侯对自己五年来的照顾和养育、扶持,联想到幻夜、芥子二位姑娘从初识便对自己十分信任,如今又豁出性命去保护自己的朋友、师兄们。心中果然澎湃而动。点点头:“老伯所言甚是。吾心愧悔难当。依老伯之言,又该当如何?”
北冥一番话已经说得疲累。满意点点头,也不再多言。看了一眼霜朝丘。霜朝丘便替他解说道:“我们来此中土,原本是想要率先找到雪伦明王。便是前几日那劫狱中途突然现身的青衫人,我们都怀疑他是明王。但他武功太过高绝,无法追踪。可眼下已出了尸毒之事,这却棘手。因为如今奢颜率雪族大军来犯,既然已经成了即将发生之事;那么不久以后,中土便会有许多雪族人。现在血昆仑的摩罗尊者已经得到了尸毒;既然中土有尸毒这种克制雪族人的利器,万一日后摩罗尊者对雪族人用此毒,那是十分大的威胁。所以亲王的意思,是要先看看解掉这所谓的尸毒,再来找明王不迟。”
梁宣听他说完,已经知道,他们口中的青衫人的确便是逍遥侯,便是雪伦明王,也是教导他五年武功的叔父。他受伤昏迷之后六年,那是自离开雪岛之后计算的。叔父五年前出现在泰山,这说明他从雪岛只呆了一年,便返归中土。他一回来,便来到泰山找他。想必当日离岛之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也不会受了如此重的伤。在泰山苏醒之后,还需要灵枢的治疗。叔父挂念自己安危,因此不远万里从海外孤岛返回,前来寻自己。
梁宣便道:“既然亲王想要解决尸毒,那尚需要知道尸毒的来历。绾夫人既然有尸毒的解药,想必一定知道这湘西尸毒到底去何处寻?”
绾鸿音道:“这解药我确是知道。你们若想要去找,我可以带你们去。武林中流传的所有湘西尸毒,皆出于那人之手。但那人并非制毒者铁尸头。关于铁尸头具体在何处,江湖上至今仍无人确知。可以说是个不传之秘。”
北冥道:“若者,则此人必知铁尸头于何处。可问其话语。”
绾鸿音笑了一笑:“只怕也不是那样容易就能问出来的。”
梁宣道:“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就请夫人你带我们先去寻那里,如何?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绾鸿音看了看他,低下头说:“什么欠不欠人情的?你既然曾救我几次,我自然要报酬一二。且如今咱们躲避血昆仑的追剿,往湘西那边走走,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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