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傲（1 / 2）

有凌轩在, 刑部的人自然不敢阻拦。叶宛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关押叶长天的牢房。

叶长天听到声响, 却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对着来人。

叶宛见着叶长天佝偻的背影，忆及过去那个高大如山、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 眼眶一酸, 险些落下泪来。

“爹爹！”她轻唤出声。

叶长天身躯一震。

“小宛，你是同凌轩一道来的吗？”叶长天哑着嗓子问。

“嗯。”叶宛点头。

“凌轩他，待你好吗？”

“嗯。”叶宛重重点头，“女儿很好。爹爹回头看看我就知道了。”

叶长天似有些犹豫, 想要回头, 却终究没这么做。

“不了，覆水难收, 爹爹没脸见你们。”叶长天一声长叹。

叶宛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爹爹竟不肯回过头来，见自己一面。

她心下惶然：“爹爹可是怨恨女儿不孝，所以才不肯见我？”

“小宛, 傻孩子，你是爹的宝贝女儿, 只要你过得好, 已经是对爹最大的孝顺。”叶长天话锋一转，突然发问, “凌轩, 你到底打算何时娶我女儿入门？”

“待西凉使节团离开, 我会带宛宛去祭拜父母。岁末到来之前，我定会正式迎娶宛宛。”凌轩冷声答道。

“岁末吗？”叶长天语带憾意，“好，你和小宛好好的。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说。”

“爹爹你在说什么啊？”叶宛心下一凉，慌忙向叶长天确认，“你还要看着我成亲，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阿轩，不是吗？”

“小宛，爹现在就把你正式地交给凌轩。”叶长天郑重道。

“不，”叶宛心下愈发慌乱，抓着凌轩的手低求，“阿轩，拜托给我牢门钥匙，我要进去看爹爹。”

凌轩无法拒绝这样的叶宛，下令：“开门！”

立刻有狱卒上前将牢门打开。

叶宛脚步不稳，踉跄着来到叶长天面前。

终于，父女二人得以面对着彼此。

叶长天的样子，比上次凌轩见到他的时候还要衰败，双目浑浊，面色青灰，一看便是，不久于人世之人。

饶是在牢房外做了最坏的打算，亲眼看见这样的叶长天，叶宛仍是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颤声问：“爹爹，怎么会这样？”

凌轩也暗自惊讶不已。上次来看过叶长天之后，他明明吩咐刑部的人给叶长天找大夫，务必好好调理叶长天的身体，就是怕有一日叶宛过来，会发生眼前的一幕。

“怎么回事？他没按时吃药吗？”他低声质问身后的狱卒。

狱卒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应道：“小的该死。大夫常来，药也每天都按时送上，可犯人的病，就是不见好转。是小的无能。”

凌轩面色难看，挥了挥手：“退下吧。”

“小宛啊，别难过。你就把这当成是爹爹的报应。”叶长天轻握住叶宛的手，“也是爹爹的解脱。爹爹前半生光明磊落，后半生却一直在泥淖中苦苦挣扎，累了，想要休息了。你该为爹爹感到欢喜。”

“不是的，爹爹，你还没看着我嫁人，生子，还有曦平，他是哥哥的儿子，你的长孙，你都没见着他一面。”叶宛带着哭音，不停摇头。

“爹爹相信有你这个姑姑，曦平会平安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叶家好男儿。”憧憬着未来，叶长天目露欣慰，“你和凌轩的孩子，我的外孙、外孙女，也一定聪明漂亮，将来会成为我大周的栋梁之才。”

叶宛抓着他的袖子恳求：“我去找归先生。爹爹答应我，好好吃药，安心治病，和我一起看着孩子们出生、长大，好不好？”

叶长天认真地摇头：“不好，我可不想让我的外孙外孙女知道，他们的外公是个大坏蛋。”

叶长天固执的模样，惹急了叶宛。

“爹爹不答应我，我、我就——”她随手拔下发簪，指着自己的脖子，“我就死给爹爹看！”

“宛宛！”凌轩眼疾手快，将簪子夺下。

叶长天摇头叹息：“都快要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当年你求我从前太子手中救凌轩，也是不惜以死相逼，流了那么多血，吓坏了我和你哥。幸好那时，爹爹尚有救下凌轩、为你达成心愿的能力。而如今，爹爹老了，没办法再从阎王爷那里抢人。以后你嫁了人，再心急，都不许这么幼稚地拿生命开玩笑，知道吗？小心未来夫君笑话你。”

叶宛恨恨地瞥了凌轩一眼。

凌轩举起双手：“宛宛，我不笑你，可你也不能这么吓唬人。你要是有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叶宛不再说话。她知道，刚刚寻死觅活的，是她幼稚了。可她与她哥的固执，都是传袭自眼前这个将死的男人，她的爹爹。

爹爹不想活，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劝说他活下来？难不成，真的要她眼睁睁看着爹爹去死吗？

凌轩敛了神色，郑重其事地对叶长天道：“我说过，并不想你以死谢罪。为了宛宛也好，为了向我赎罪也好，你都该好好活着，为何不吃药，执意寻死？”

“我不想活是我自己的事，与谢罪无关。”叶长天拍了拍叶宛的手，“小宛，你与我父女一场，就当是成全我最后的心愿。去吧，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让我心无挂念地离去。凌轩，你留下来，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不，我不走。”叶宛如何肯就这么离去。

叶长天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自他唇角溢出。

“爹爹？”叶宛惊慌失措，伸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血，“快来人，去叫大夫过来！”

“你走！我不想你在这里！”叶长天将她推开，“你是想要爹爹死不瞑目吗？”

眼见叶长天真是怒了，咳得停不下来，叶宛唯有让步：“好，我走，爹爹你别激动，我这去找大夫。阿轩，帮我照看好爹爹。”

凌轩郑重地一点头。

叶宛匆匆离去，叶长天有些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吩咐凌轩道：“小子，扶一下我，我怕声音太小你听不清楚。”

凌轩迟疑片刻，终是上前扶住他。

“你刚才提到西凉使节团，我听佟侍郎说，这次来的是西凉的大长公主，符哲。还有，小宛体内，被种下了西凉的蛊王。”叶长天语气肯定。

“是。”凌轩心道，佟丰倒什么都同叶长天说了。

“你别怪佟侍郎，他只是同情我这个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孩子、偏偏将他们推入无底深渊的可怜父亲。”叶长天咳了几声，继续道，“我接下来的话，是原本打算带进棺材的秘密，你发誓，绝不可说给第二个人听。”

“宛宛也不行？”

“小宛不是外人，若有一天你觉得合适，再告诉她吧。现在先不要，她接受不了。你不是问我，当年到底是谁杀害了你的父亲吗？我都告诉你。”

凌轩郑重点头：“你说。”

他预感到，这将是一个他绝对想象不出的惊人真相。

“你的父亲，我的好兄弟凌千魂，是自杀。他虽没有叛国，但当年靖北关失守，确是因为他无意间泄露了军情。他自知难逃一死，更会祸连家人，于是死在了我面前，求我看在多年情谊的份儿上，想办法保住你和秀丽的性命。”

闻言，凌轩双目圆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他绝不相信，忠心为国、有大周战神之称的父亲，会做出泄露军情这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