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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哭了, 是风吹得。”宋朝唯一把拂开他的手, 拿着绣帕点了点眼角,娇声嗔道。
“是了, 今日风着实有些大。”舒庭冬无有异声,气定神闲地顺着她的话说,全然不顾檀木窗外枯叶颤巍巍垂在枝头, 苦于无风不能落地生根。
只当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风也当有风。
等过了片刻,待一切风平浪静,舒庭冬才缓缓又道:“说来,闹闹怎知那贼人只是想吓吓你?”
宋朝唯正拿着一瓣橘子往他唇边递, 听完这句话手顿了顿, 再抬眼时却收住了向前的手,转个弯往自己嘴里一放, 然后细嚼慢咽的吃干净才说,“起先被惊着了也不确定,后头想想便清楚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整个橘子,然后才讲:“你没上朝不晓得……罢了,即便不上朝, 想来你也是能猜得到的, 这件事明面上罚了宋常集便好似全部作罢了, 实际说来父皇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话停了停, 宋朝唯秀眉微颦, 神色罕见地郑重, 咬牙冷声道,“再者,我也必然是不会让那些人善终的。”
他们步步紧逼不知收敛,此番还要伤及她最重要的几个人,宋朝唯又不是个柔棉做的白兔,怎么会正和泥菩萨似的不动气。再说即便是个柔弱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他们以为她是个愚蠢的,是个什么都不晓得的琉璃玉杯,只适合被放在高高的地方,不食五谷不知世事。但她并不是,这些年身边人再如何掩藏也有迹可循,加之前些日子舒庭冬于蒋国公府门前说过的话,对于隐在江河岁月里的灰暗过往,她再如何的不知事也能猜到些许。
蒋国公府,于她而言,说好听些是外祖。但自出生之日起便从未有过交集的外祖,说难听些,其实也不过是些陌路人而已。
何况这还是隐约害死她生身母亲的外祖,日日里暗地下绊的外祖与如今刀戈相向的外祖,如此算来,怕是连陌路人的关系都维持不住,在过分些,或许该念做仇人的。
宋朝唯此刻心底唯一的疑惑便是蒋国公府何故害死她母后呢。
一个活着的姓段的皇后同一个死了的姓段的皇后,无论怎样说,都是活着好。至少此刻或许还能去她父皇面前求一求宽恕。
蒋国公府为何愚钝至此。或是说其中另有玄机。
宋朝唯想不透彻,可她也明白,这些事无论如何都与蒋国公府脱不了关系。荣耀满门的蒋国公府也许不日就会树到猢狲散,而这一切却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闹闹长大了。”舒庭冬目光柔软,见她看过来便淡笑着感慨。
“说什么呢。”宋朝唯从思绪中抽身,颦眉不欢道,“我都及笄好些日子了。”
“是了。”舒庭冬却仍旧一脸温润笑意看着她,“一直都是个大姑娘。”
“怎么说话同我父皇一样。”宋朝唯嫌弃道,“老气横秋的。”
“本就不年轻。”舒庭冬坦然道。
宋朝唯有些惊讶,再提眼去看他,只见他清隽眉眼中并没有因时光已逝而产生怨怼,只将年岁更迭看成云卷云舒般平常的事,以最云淡风轻的面容去看待生死存亡。
比起往日,判若两人,但看上去又总有些子不对劲。
宋朝唯这会儿都拎不清是该高兴他释怀了时间流逝,还是该不高兴他自个儿说自个老,不看重生死这人生二事。
“不成,只有我能说你老。你不能说,旁人也不能说。”她又随手抓了一个橘子,一面垂头一面说着,“只不过受次伤,哪里让你有了这样多不好的念头,都能说起垂垂老矣的话来了。往日里不是还说着自己堪比弱冠少年吗……反正,总归,你不能这样去想。”
这次橘子剥得很快,也没有再去小心翼翼地剃丝,掰下一瓣递到了他的唇边,“吃了本公主亲手喂给你的橘子,明天就能生龙活虎了。”
她原先是想着受了伤的人或许有忌口,不该吃这些冰的凉的东西。
但这橘子能放到舒庭冬的床边,也许是可以吃的,即便不行,一小瓣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她也不是逼迫他吃,只是一时不晓得说些什么好了,不知怎么去劝慰,又不愿意见往日里风神秀朗的参政在这病榻上凄凄切切的感慨年华逝去。
舒庭冬很是顺从的吃了下那瓣橘,刚想开口便见退出去许久的管家叩门进来了,见此余下的话便也不说了,只问道,“怎么了?”
“平王府的二公子在门口求见参政,我瞧着殿下还在,便同他说大人睡下了,他却在外头站着等起来了。而今秋寒露重……大人可要见他?”管家回道。
舒参政不是很愿见,抬眼看向宋朝唯,却听宋朝唯对着他的目光说,“他应当是为了他兄长失职来向你请罪,但见见也无妨。”
“那你呢?”舒庭冬问。
“出来这么久,我自是要回宫了。”宋朝唯站起身来低着头看他,再叮嘱了一句,“刚才送到库里的大补之物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太医说对外伤内伤都是有益无害的东西,你可不要让它们落灰了。”
“记下了,定是不会落灰的。”舒庭冬都应下。
宋朝唯点头,伸手掸了掸裙子便准备走,再低眉看他一眼,却见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忙道,“你别折腾了,安分些。”对着舒庭冬讲完,又看向管家说,“照顾好你家大人。”
管家自然是全然应下了,宋朝唯便也不再回头,领着门口立着的一干婢子往外去。
“殿下……也来探望参政吗?”路只有一条,在外等了半日的宋常灯,眼眸无需偏转分毫,便能瞧见宋朝唯,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话,但说完又觉得不妥,嘀咕着,“也是情理之中,殿下自然会来的。”金陵广传着参政因清河而伤,清河公主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宋小弟。”宋朝唯盈盈笑,一副温柔贤惠大姐姐的模样,“是为了你兄长来的?”
宋常灯点头,“本来该是兄长亲自来的,只是兄长伤重无法起身,是以母亲派了我来。”按道理这件事怎么着也与他这个幼子无关,即便当事人不来,那也有父亲。但平王一贯是个不理事的,而平王世子沉溺美色,是个眼瞎至极的人,保不准此刻还在府邸里因龙颜大怒而惴惴不安,怪罪于宋常集丢人现眼呢。
不来也在意料之中,即便受伤被贬不得圣宠的是他亲儿子,平王世子巴不得不沾这趟浑水。
这些话宋常集原不该说出口的,这是家丑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当今的人对此忌讳得很,即便说出来,也要寻千百个借口去遮得严严实实的才好。
他倒是个实诚人了,直接破口说予宋朝唯听,也不晓得是因着宋朝唯与宋宴华的关系,将她不当做外人,还是说天性单纯,不知这些俗事。
“无事,让你家里放心些吧。”宋朝唯虽不能明说,但也觉着没必要让人提心吊胆,“总归罚过了,便都算是过去的事。”再说这事原就是避无可避的,宋常集被贬也不过是无妄之灾。
“多谢殿下。”宋常灯其实也觉得罚也罚完了,再怎么说他们同皇帝也算是一个姓的一家子,父辈又无仇怨,都是些碌碌无为的人,皇帝是个仁善的,已罚完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痛下杀手。
这一回也是平王妃与世子妃不放心,硬摁着头要他来的。
“你阿姐可好?”宋朝唯问。
“阿姐甚好。”宋常灯干涩地回话,抬眼偷看了好几回宋朝唯,想再说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他怕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却总是找不到话头。
“那便好。”那日在围场,宋宴华也受了惊,只是场面混乱,两个人未得碰头,而后头因着金陵各种流言,她不便出宫,是以两人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宋朝唯也不准备久留。本就是碰见后寒暄几句,说熟实在不熟,恰好宋常集的事有话可说罢了。说完后,她便又道,“那我先走了。常灯见了人也早些回去。”
“啊……好。”宋常灯还在想着该如何说话,还没想明澈就听见了她的道别声,一时想挽留又不知该如何挽留,只能说好。
宋朝唯心里头有事,不曾发现他的异常。当然,即便是发现了,也只当做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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