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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唯便觉着外祖父那一家, 根本就不配称之为家人。
当年种种, 及至而今,即便丢去亲生女儿的姓名, 他们也并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只是隐藏的更深的而已。却因为他们的性命是用皇后的命换来的, 秉持着当年对皇后的承诺, 皇帝再加隐忍,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迷途知返,也并非撞了南墙就会回头的。
弥足深陷的人,根本回不了头。
除了一死, 早晚都是威胁。宋朝唯不能忍下这种威胁。
这么多年, 她与蒋国公府关系不过尔尔,再加上前些日子的各种事情, 与今日真相的水落石出。皇后的命,皇帝的丧妻之痛,舒庭冬的伤。
她是打心底的觉得,蒋国公一族必死无疑。
也不是她心狠不念及亲情。她与蒋国公府本无再多牵扯,而且她也有更重要的人需要袒护。
她忽然也明白, 这么多年皇帝的忍让, 首先是为着皇后的诺言, 其次是为了她。女儿心软, 皇帝也怕她会挂念那微末的血脉之情。
宋朝唯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秀致的黛眉紧拧, 往日带笑的唇角很深地往下抿,以齿咬唇,郑重沉声道,“即便是母后用命换来的,我们也已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皇室威严终归不可撼动。”
她双手紧握,猛地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眼,新仇旧恨交杂在一块儿,唇齿间仿佛有了半点腥味,但她恍若不觉,秀丽眉头愈发紧锁,浑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姿态,一字一顿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父亲,杀了他们。”
为了皇室的名誉,为了因他们故去的母亲,也为了而今的江山与亲情。
她眉眼间仿若带着冰霜,与往常娇弱姿态不同,是从未有过展现于他们眼前的刀剑般锋利。可这并未让二人觉得过分的惊异,皇帝同太子甚至于心底有一种感觉,便是觉得本该如此。作为皇室女,即便是在金银之中娇宠着长大的皇室女,在大事面前,如此才是正常的。
是他们因情所绊,微微低看了这个被他们捧在手掌心娇滴滴的姑娘。
也是皇后算错了这位娇滴滴的姑娘。
皇帝面对宋朝唯执着倔强的目光,沉默半刻才点了个头作为回应,又看着她那一张脸,微微叹息后似有所感地说,“倘若当年,你母后如你一般便好。”
宋朝唯却十分冷静地摇头,“母后与我,都只不过是在护着自己重要的人罢了。”
皇后看重的是她的双亲,看重的是蒋国公府的一切,的确没有秉从那一句出嫁从夫之言,但这并不能说明皇后不明智,只不过是个人所求不同而已。
宋朝唯扪心自问,倘若有朝一日,舒庭冬与皇帝或太子起了争端,再或者哪一日舒庭冬觊觎她家锦绣江山,她也必然是会坚定站在皇帝与太子这一边的。
总归人心都是偏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也要更柔软一些。她这一颗心在那样的危机关头,也必然是偏在亲情那一边。
此话一说,皇帝竟罕见地没有忍得住情绪,暗自沉了眸色。
“闹闹,父皇知道了。”良久,他才缓缓而沉重地说。
听此,宋朝唯也明白皇帝是什么想法了。见他素日里平静而清明的眸色如今沉如黑玉,宋朝唯心底不免轻叹一声。
不知为何,看着皇帝的面色,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按理来说皇帝皇后青梅竹马,年少夫妻,恩爱无比,即便是蒋国公有忤逆之举,皇后也可先行好言相劝,实在到了不可逆转的关头,再去行生死之外的事。而非在蒋国公还未暴露于民众眼前之时,便径自选择替罪自裁。
这样委实不合理,不该是一个思想清明的贵女、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作所为。更不会是一个同丈夫伉俪情深的妻子、对儿女关怀备至的母亲所为。
皇帝或许还有什么在瞒着她。但瞒着的那些事,大抵与蒋国公府没有多少关系,仅仅是皇帝本人不能吐露的,是帝王私情。
宋朝唯隐约能想明白,又没有打算细问,在替皇帝亲手换了一盏温茶后,徐徐往后退道:“父皇好些歇息。”
她又朝着太子看了一眼,点个头示意自己先行离开。
太子来此本有事同皇帝讲,但看皇帝此刻模样,已觉得所有事都不过是闲事。
再不必去叨扰皇帝。
“闹闹,咱们一块儿出去。”太子冲着准备走的宋朝唯轻声言,又看向皇帝说道,“父皇,那些旧事眉目已经出来,大抵过几日就可以水落石出。”
皇帝似乎没很放在心底里,随意挥挥手道,“你去办吧,不必顾忌什么,放手做便是。”
太子依言说诺。
皇帝便不在多讲,虽说这些年儿子不在身边,但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天家皇室,皇帝对这一双儿女也如民间父亲一般,夺权一类是再如何也不会担忧。
总归他老了,有些东西本就会是太子的。
再者说,这皇位也并不舒坦,算不上天下第一好物,何必蜷在上头恋恋不舍。让太子去折腾这些,即锻炼了能力,让太子在自己离开后,足以护住这大好河山,也能够护好他所爱的人,又可以肃清超纲,也让朝臣瞧见储君威仪,不必因金陵风波而动些不该动的念头。
他良苦用心,太子自然明白。一家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争端。
在言罢这几句后,太子同宋朝唯一块离开泰安殿。宋朝唯在殿中时,已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出口,此刻脑海里再没什么别的纠葛。太子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看出几分气势汹汹的感觉,心下顿时便想的有些多了。
他忽地停步,踌躇三分后开口言道,“闹闹,是皇兄不对,瞒了你这么久。”
宋朝唯正觉得这些年最沉重一桩心事已了结,虽说过程艰难了些,但却更像是如释重负,不免轻快了些,却不知道自个儿被她的兄长想成了心里有气的模样。太子骤然开口,大抵是心有灵犀,她也陡然醒悟,摇首言:“没事。母后的承诺,哪里能不依。”
她是直话直说,太子却更觉得不妥,“倒不是因此,只是觉得你年幼,这些事我同父皇都会处理好,便没告诉你。”
宋朝唯觉得这个兄长真是愈发怪异,但终究是自个儿的兄长,还能怎么着,也就只能宠着了,尤其是在此刻,她都懒得说些别的,只想自个去静静,连着挥手道,“我知道了。哥哥不必再多说,往事不用提,而今只需将他们一家子处理好便是。”
“倒是,这一家子委实要好好处理,当年害死母亲,而今又害得舒参政如此,怎得可以轻饶。”太子见她果真不放在心上,并没有埋怨自己与皇帝的意思,这才将那些小心思作罢,却又看她如此急迫要走的模样,以为她是要去见舒庭冬,笑着打趣一句,“急巴巴的要去见谁呢?”
他自然是能笑的,母亲的事早些年便明白,况且素日里在外,大抵是因为在和尚庙里长大的缘故,太子总是个清明的人,说得好听些是清明,难听些便是无情,除却有过往来的父亲与亲生的妹妹,对谁都不算有情。
而对于皇后,他的态度同宋朝唯的差不多。皇后生他们时,承受那样多的生育之苦,既是生母,他自然是眷恋敬仰的。但皇后去的实在太早,有事情有些情谊便会淡薄一些,不过比起他人而言,这份情还是存在于他心里的。
同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的蒋国公府又不一样。且,倘若不是对母亲的爱,蒋国公府他自然也不会厌恶,只当做平常国公府便是了。
总而言之,便如丧事一般,人故去久了,活着的人便也会慢慢淡忘那些伤痛。而这些事情知道的早了些,震撼与悲悯便都早一些过去,此刻笑也是可以笑的。
“见关雎那棵大柳树。”宋朝唯一听便知道他在逗趣,当即和给面子的冷哼一声。
“柳树可没参政好见。”太子也知她并未恼,又逗她一句,眼见那双凤眼即将翻出一个精妙绝伦的白眼,当即咳了一句,硬生生忍下笑问道,“说来,闹闹你准备何时同父皇说?”
这些日子别的事情太多,她都险些忘了这件事了。
皇帝他,还不晓得她与舒庭冬的关系呢,心里大概还想着丁是丁卯是卯,两者是没有任何牵扯,即便有也是个君臣关系。
但瞒不了太久,总得找个机会同皇帝说出口的。毕竟也不可能让舒庭冬黑溜溜地陪着她吧,名分这东西还是要有的。
“合适的时候吧。”宋朝唯无语抬头望天,看了半晌才慢慢吞吞地说。
华虽是这么说的,但她实在没想好什么时候同皇帝说。
这也不是小事,免不得就让皇帝直接吓得从龙椅上一屁股滑下来。而且还有那样多七的八的要问。一定要选一个良辰吉日,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地告诉皇帝。
“我回宫了,哥哥去忙吧。”宋朝唯从思绪里回过神,对着依旧站在她身后的太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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