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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袭击了戍卫军。”伊利安抬起头,语气平静得有些异样,“别担心,莉莲在指挥部,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谈判的时候。”一丝嘶哑幽灵一样从伊利安克制的声音中钻出来。莱恩扫了眼他握着光卡的手,修长的手指抓得极紧,骨节凸起,因用力而白得发青。
他默默地也攥紧了手掌,克制住去握一握那只手的冲动,目光上移,从灰眼睛中读出了对方未言明的担忧:没有人会在尝试和谈的同时发动袭击,而如果叛军并不打算谈判……
“不能再等了!”
“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莱恩伸手把控制面板上的定位程序划到一边,将引擎功率一推到顶。刹那间,显示时速的数字疯狂跳动,巨大的加速度将船上两人紧紧压进座椅里。轰然暴涨的引擎尾焰白热宛如日冕,在黯黯星尘中划出一道刀锋般的光痕。
投影里,那艘小小的船影迅速向屏障逼近。莱恩紧盯着它。根据探测估计,用不了半分钟,这只小船就将抵达跃迁屏障的边缘。
“很快了,只要离开跃迁屏障,咱们就可以手动跃迁……”他说,转过头,向伊利安短促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抹苍蓝的光映在伊利安的侧脸上。
探测投影中,一整片的能量溢出警报像一团炸开的火,距离那道几乎近在眼前的屏障只有咫尺之遥。
下一刻,在跃迁溢出光还未消散前,更多、更亮、更致命的光焰喷射出来!
隐于光里的舰船们开火了。
那景象真是蔚为壮观。光炮齐射,无以计数的光流自四面八方而来,交错穿插,编织作一枚巨大的光锥刺向它们的唯一目标。而那艘小船——勋爵的座驾其实并不太小,但在千百倍于它的光流弹雨面前,一艘中型舰不过是暴雨中的一片草叶——却仍以它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前方疾驰,向死亡的光雨冲去!
在被光锥击中的前一秒,飞船引擎轰鸣着扭转,侧舷助推器向外推展,喷出的烈焰如同翻旋的羽翼。钢铁巨轮在数万千牛的推动下仿佛一只轻灵的雨燕,千钧一发之际转过一个陡峭角度,几乎紧贴着敌方的弹轨,与无数光炮汇集而成的洪流擦身而过。
一击不中,巨大的光锥轰然散开。集结列阵的舰船像是被激怒的黄蜂般紧追着雨燕一涌而出,狂暴密集的光炮将太空撕裂成无数碎片,闪闪发光,锋锐无比,可以轻易地割开飞船像割开一只燕子的喉咙。当然,如果这只小鸟继续以极限的速度冲进星尘,也许能逃过身后扫射的光炮,但等在那里的还有另一张网,此时正缓缓张开巨口。
然而,它们的目标并没有继续向星尘深处遁逃,而是打了个转,正对着它们冲了过来!
如果刚刚飞船灵巧得像一只燕子,那么此刻它更像一道闪电,在支离破碎的空间中来回穿梭。而由于它已冲进敌人的阵地,舰队反而无法继续肆无忌惮地喷射炮火。只需片刻的迟疑和一丝半毫的偏转,无数条致命的光流间,一条曲折幽微的生路已经打开,再一次,飞船向跃迁屏障外的自由之地疾驰而去。
“想逃?没那么容易……”舰队中央的指挥舰上,一个男人盯着投影里那个逃出生天的小光点,嘴角扭出一条憎恶的纹路。他裹在黑色连袖手套里的右臂诡异地扭动了下,隐约的纹路在手套下起伏,透出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他挥了挥左手,下了个命令。
刹那间,所有光弹骤然消失了,紧接着,一道光栅挡在了想要突出重围的飞船前。雨燕再次急旋,但那光栅并非唯一的一个——在它冲进它们的同时,它们也包围了它。
舰队的阵型不知不觉间已发生了变化:它们向四周散开,回到精密计算过的位置,炮口不再对准勋爵的飞船,而是彼此交织。线构成面,面组成体,无数道光流集聚成一座囚笼,十二面光栅旋转着收绞,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将里面的猎物推向死亡。
这是伊利安·维尔塔斯最为著名的战术。原本固定的炮台被战舰取代,以牺牲一定的强度为代价,换来了更高的机动和灵活性。复杂的飞行轨迹让追击目标变得格外困难,而当一架飞船受到攻击,整个舰队都随之而动,成为它最好的掩护。
“……该死!”伊利安难得地骂了句。他调试这个围笼算法的时候决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困于笼中的一天。
“威廉那小子还真是什么东西都往外拿。”莱恩操纵飞船避开一道扫过来的光炮:“咱们的船快跟不上了。怎么办,你自己弄出来的玩意,就没留个后门死角啥的吗?”
“它的设计核心就是不留死角。这算法没有弱点……”伊利安说,声音中的愤怒已褪去。他调出一个实时模型,每一艘向他们开火的战船都化作一个光点,密密麻麻的数字流入其中。
“……但人会有。”
莱恩嘴角一勾:“那就试试看吧!”
他猛地将引擎推到顶。
飞船再一次加速,迎着一排扫过来的光炮飞蛾扑火似的冲了过去,逆着光流弹雨穿梭而上,瞄也不瞄便对着前方的战船悍然开火!受到攻击的船猛地一晃,光炮构成的围栏上刹那间出现了一道缝隙。这缺漏转瞬即逝,下一瞬间,另一艘敌舰的炮火已拦了过来,勋爵的飞船却也毫不恋战,方向一转,顺着这道光流向新的目标再一次发起冲锋。
每一次试探都快如闪电,然而随着光炮不断向内旋转,囚笼不断收紧,可供回旋的空间也愈发紧张。引擎已燃烧到了极限,飞船的速度却只刚刚够在转弯时与后面的光炮错开微乎其微的一隙。
然而,只要等光笼再收紧一点,光栅再聚得再拢一些,等到下一次、或是下下次急转——
“后悔了吗?早说该开我的船来。”莱恩说。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开了一艘最接近民用型号的护卫舰,敦实耐用,续航、载重和防御都可圈可点,但论起机动性能、火力或射程,别说是最新实验型号的莉莉安号,哪怕是原先的隼鹰号,这艘船都远远不如。而就算是相对强力的防御系统,在足以绞碎空间站的密集火力网下,也不过是一分钟与二十秒的差别……
“这不是你的船么?”伊利安随口道,几乎被离心加速度甩出座椅,仍调试着他的模型。短短几分钟里,那团纷杂的光点已经筛选分流,剩下寥寥几个——这架屠杀机器上最脆弱的几枚螺丝钉。
莱恩控船斜滑过一个惊心动魄的漂移,从两面袭来的光炮间闪过,回口道:“你还可以再慢一点,咱们就没船……”
伊利安说:“找到了。”
他伸手一挥,模型中最明亮的光点滑进莱恩的视野,刚好与实时投影中遥遥正对的一艘战舰重合。
两侧敌舰的炮口再次旋转,光炮斜扫,自他们与目标之间拦了上来,两道光栅相对而起,将那艘飞船挡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莱恩猛地按下了一整排舰载动能炮的发射控制。
刹那间,飞船两舷炮火齐开,瞄准的却是目标相反的方向:瞬间的反冲力让速度已达极限的飞船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加速,擦过即将合拢的两扇光门,一头撞向锁定的目标。目标迟滞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过炮口,按照战术规范准备回击——
然而,已经太晚了。
莱恩没有浪费哪怕一毫秒的时间躲避敌方的光弹,飞船在几乎撞上敌舰的前一刻回旋,停住,两舷的光炮向内扭转过一个精确的角度,将一连串的光弹精准至极地送进了目标的引擎。
太空中的爆炸无声无息,只有耀目的光舌喷射而出,将勋爵的飞船一并吞没。牢笼破碎的同时,笼中鸟也短暂地失去了踪迹。
“别让它逃了!”舰队的指挥频道里,凡泽普命令道,“守住跃迁屏障——”战舰们的炮口再一次扭转,喷射,在爆炸点与跃迁屏障间织出一面致命的光屏。
可从爆炸中冲出的那艘飞船并没有向屏障逃去,而是趁着舰队集结阵型、准备拦截的一瞬时机,再一次冲进阵中,悍然开火!
它的火力并不强劲,口径又小,射程又短,而防御系统也在接连擦过的光炮和近距离爆炸的冲击下所剩无几,全靠莱恩强悍的驾驶技巧才能迫近到几乎可以登舰的距离,击中敌舰,又借着爆炸的推力向下一个目标冲锋。这种近乎自杀的疯狂冲击让凡泽普的舰队瞬间乱了阵脚,近百架战舰搅成一团,反倒被一艘飞船带着偏移了方向,不知不觉间跨过了那道无形的穹隆。
投影中,小小的船影终于越过蓝幕,莱恩舔舔牙尖,咧嘴一笑:“该走了!”一把将引擎切到跃迁模式。
曲率引擎霎地运转到极致,力场展开,时空在人为的引力下开始扭曲,巨大的钢铁之舟向白炽的一点凝聚——
就在这时,整场战斗未发一弹的舰队指挥舰的主炮炮口亮了起来。
独目巨人张开圆眼,投出致命的目光。只一瞬,光柱没入卷曲的时空,仿佛一滴雨落入海中的漩涡,紧接着,耀眼的光芒从那微缩的一点爆裂开,如同北海巨妖展开的触手,刷地照亮了漫漫星尘。
下一刻,一切复归沉寂。
有人小声问:“打中了吗?还是……被它跃迁跑了?”
没人回答。
没人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倒回数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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