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2）

寒门</p>

喜儿大病了一场, 一连多日没能下床, 她所住的屋子，也从一开始的小木屋搬到了一间宽敞, 偏僻的角落。</p>

雪自打那夜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白日里寒风刮过枯枝, 窗外的太阳不像太阳, 像是个被剜去的窟窿, 再也没了往日的光泽与烂漫。</p>

白玉扳指不知为何在她醒后又重新用一条崭新的红绳系在她的胸前, 仿佛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从未降临过，日子一如往常。</p>

只是这场落水多少给她带来了很多遗症，她更是自打那日以后，日夜坐在床榻上, 目光无神且空洞，望着窗外的那个窟窿。</p>

多日侍奉她的丫鬟正端着打来的热水走进屋子, 喜儿终于聚起些精神头一回打量起她。</p>

“这几日有劳姐姐照料，今儿你就去回了王爷，就说我已痊愈，无须他再派你来。”</p>

丫鬟约莫是与喜儿差不多的年纪，处事却极为老成，她先是拧干了盆里的热毛巾, 盖在了喜儿的脑门上, 接着替她关上床前的那扇窗户。</p>

“姑娘若是真觉得自己好了, 大可出去走几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总是坐在屋里, 茶不思饭不想的，甭说我了，是个人见着，都觉得心疼。”</p>

她搬来板凳坐在了喜儿床前，握住她的手。</p>

“再说了，我不是王爷派来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跟在姑娘后头，给姑娘使唤用的。”</p>

喜儿睁着肿成核桃大小的眼睛去瞧她，心里头的思绪万千，哽噎着：“老太太这是抬举我了，我不过就是个当奴婢的，哪里有这个资格请别人来给支使。”</p>

既是老太太亲自派来的，又让她住进这么间像模像样的屋子，言下之意是何，再明显不过。</p>

“姑娘可别再哭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人这眼泪水啊，就跟决了堤的河一样，日夜都流不完的。”</p>

她说着，伸手去给喜儿拭泪。</p>

喜儿强忍住心中酸楚，勉强笑着去问她：“姐姐叫作什么名儿。”</p>

“连理。”她摊开喜儿的手掌心，一笔一画写道。</p>

“老太太说了，你的事等你病好再说也不迟，先前亡夫人的牌位也给挪进了这间屋子，你们主仆二人，也不必再分离了。”</p>

“多谢姐姐，多谢老太太。”</p>

病中的喜儿时常神智不清，半睡半醒间唯独想起的，就是曾经与陶滢一起在陶府的后花园执扇扑蝶的欢乐时光。人往往就是这样，日子一旦苦了，就会多多思忆起曾经的快活日子，也算给自己找点念想。</p>

“姑娘不必，其实我见你终日愁容，心里担心的很，既然往后都跟着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就说给我听。”</p>

能开得了口的或许会困惑一时，但有些愁绪与为难，话一到嘴边就已经凝固了。</p>

连理去察看她的神色，想了想，接着开口：“喜儿姑娘，要我去将王爷叫来么。”</p>

连理的样貌平淡无奇，眉眼间流露出的，皆是关切的神色，喜儿望着她，摇了摇头。</p>

“王爷，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p>

连理很讶异，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p>

“那喜儿姑娘，想见王爷么。”</p>

连理见她重新低下头，脑袋上盖着的热毛巾也随之掉落，接着，她很确定地摇摇头。</p>

那夜发生的事二少奶奶吩咐府里的人守口如瓶，实际上由于这几日二爷出走未归，二少奶奶的脾气阴晴不定，奚落惩罚下人的事情时常发生，可偏偏王爷公事缠身，不是一般的忙，故而府里这些糟心事就没再去理。</p>

连理庆幸自己被分配到这么一出清静地儿，每日只须侍奉床上这位木头人，也不用再去听闻墙外的纷扰。</p>

她时常瞧见喜儿对着窗外出神发愣的表情，也跟着觉得，自己不像这个世界里的人。</p>

阿升在马场吃完一顿还算像样的饭后，敞着肚皮，捻着一根牙签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p>

王爷这几日都在外头忙，跟着他阿升也舟车劳顿，没个歇息的空档，好在今日他带着阿升来到了马场兜风，臭小子几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二郎腿翘得老高，抖得跟筛糠子似的。</p>

沈知轩在屋里正跟马场主人商量买卖良驹的事情，仔细在马厩里挑选壮马，回头瞧见阿升正蹲那儿打盹，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马鞭高扬，打在杂草堆里，细屑的草料纷纷扬扬，好多呛进阿升的鼻子里，弄得臭小子跳起来就是一顿张牙舞爪。</p>

“怎么了怎么了，您这不是正在干正事么，我休息会儿怎么了！”</p>

沈知轩的臭脾气，对外都是装的，尤其是对女人，只有他阿升清楚，这位爷儿平日是个什么模样。</p>

自打那日陶喜儿落水被捞上来后，王爷也恢复了平常那股坏脾气，吃饭睡觉是正常，的确是跟以前一个损样儿，可阿升多少还是觉得可惜。</p>

可惜的是曾经的温文尔雅知轩哥哥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沈王爷。</p>

沈知轩收起马鞭，兴致勃勃瞧着阿升掐着喉咙咳嗽的蠢样儿，心里面觉得很舒坦。</p>

“习惯了，我忙着，你也不能闲。”他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相当流氓。</p>

“个流氓。”阿升白了他一眼。</p>

自打陶喜儿搬出屋子以后，沈王爷每日就以捉弄调戏他阿升为乐，弄得阿升如今真的很想念喜儿，以往倒是没觉得这丫头哪里讨喜，现在人走了，算是明白了。</p>

王爷这无处安放的寂寞内心，需要女人的温柔呵护。</p>

否则，倒霉的就是他阿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