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冬天(三)(1 / 2)
娄兰拉住方寒:“你发什么疯?张筱漫怎么可能在这儿。”</p>
方寒执拗地坚信,笃定地说:“是她,是她,一定是她,她来找我了。我看到她了,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p>
娄兰狠狠给方寒一记耳光,怒斥道:“方寒,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果真是张筱漫,人呢?我从电梯下来,你从楼梯下来,都没看到人,一点影儿都没有。”</p>
方寒这才冷静下来,仍十分犹疑:“不是她?不是她吗?”希望再次落空,魂不守舍地任由娄兰把他拉回屋里。张筱漫蹲在安全通道的铁门后,通过门缝望着娄兰挽着方寒回家,失声痛哭:“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再回来?就算没有钱,暂时回不去也没关系,可以先找份工作,够回去的路费就行了。也可以向路人借个电话,打给C城的人让他们来接我。总之,要回去,会有其他办法的,除了向方寒求助,其他人,谁都可以……”</p>
屋内,方寒和张筱漫喜欢的歌循环播放,令娄兰更不安。虽然担心真是张筱漫来了,但冷静分析,就算刚刚门外的人真是她,看到那样一幕,足以让她不会再来,因为她的自尊绝不容不下方寒这样的“背叛。”</p>
再三确定房门已锁上,娄兰走进卧室,依附在神情恍惚的方寒身边:“方寒,别想张筱漫了,让她过去吧,我们之间只要没有她是可以在一起的。我爱你,是真的爱你。”说完,主动献吻。方寒倍感不悦地皱了皱眉,不乱不慌钳住娄兰被强烈占有欲支配的手,冷冷推开她。镇定自若的站起来,弯腰捡起床边的裙子,裹在她身上,说道:“不要这样轻贱自己,不值得,你很好,温柔漂亮,成熟自立,厨艺也好得无可挑剔,做菜得手艺比起张筱漫有过之无不及,但不是她的味道。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娄兰不甘心地抓住方寒的手:“你明白为什么不能接受?这多年,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p>
方寒像触电一样,迅速抽开自己的手,长长叹息,更歉疚也更冷漠:“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你随我而来,我感动也很感激,但仅此而已,与爱情无关。我的心没地方给任何人,你也不例外。”</p>
娄兰娇嫩白皙的脸上顿时红彤彤的,既羞又愤,火辣辣的痛感,似被人狠狠甩了一记耳光。心仿佛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妒火和委屈。霎时,释放所有悲苦,兴师问罪的怒吼:“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铁石心肠?我对你的感情,我为你做的不比张筱漫少,她能为你做的我可以,她不肯为你放弃的我也可以。为什么为了她一次次让我伤心?方寒你知不知道你多残忍?张筱漫她到底哪儿好?我哪里不如她了?”声泪俱下的质问,一面泪流一面穿好衣裙,无力哀求:“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在你心里我还是不如她。你说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爱我?不要推开我,我只要一个角落。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铁石心肠。”歇斯底里的厉声质问变得越来越弱且卑微。</p>
争论之间,方寒收拾好娄兰的衣物全部塞进她怀里,慌忙地连人带物推出屋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不爱她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爱上你,从她住进我心里的那天,我就没打算放她走,也不打算让别人住进来,一个角落也不能给。”</p>
娄兰恼羞成怒,顾不得会被防盗门夹到手,握住门框,失控大吼:“方寒,你是不是傻?张筱漫根本不爱你,否则她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你想跟她重新开始?你只能是做梦。你做梦……”</p>
方寒掰开娄兰的手,眸光微怒,漠然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不知道,让我放弃爱她比被她放弃还疼。我奉劝你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会有结果的。”娄兰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地大喊:“方寒……”</p>
方寒依旧心平气和,冷静地说:“钥匙还我。”</p>
娄兰拒绝归还方寒家的钥匙:“不还。”</p>
“好,明天我换锁。”说罢,方寒推远娄兰,关上防盗门。方寒虚脱般的依靠在门上,被回来时看到的那道看似熟悉的身影和刚刚门外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他不能确定回来时的身影是她,但他能确定刚刚的目光是真实的。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太强烈可又太虚幻,太真实又太不真实。方寒终于鼓起勇气拨出张筱漫的电话号码听到的却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p>
手机坠落到地上的声音令方寒更冷静了,理智的否定刚刚的幻觉:“不可能,她不可能在这儿,不可能的……”心底仍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她回心转意了。想念的痛被后悔唤醒,汹涌而来叫人无力反抗。小心翼翼,翻开过去,记忆清晰,那些欢笑那些甜蜜,仿佛只是昨天,又仿佛是千年前,期待旧梦重圆又拼命掩藏,直到此刻才敢释放内心深处的炙热和深深相思。</p>
“方寒,你会后悔的,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娄兰用力敲打防盗门发泄心中的痛苦,发了疯一样的地大吼大叫,最后精疲力竭地离开方寒的住处。自此,娄兰再也没有表达过心中的情感,那一年所有人离方寒很远,她成了方寒最亲近的人。她安慰自己,要得到方寒的爱情只是时间得问题,再等一等,他就会忘了她,总会有一天会等到方寒。</p>
房间里的方寒呆呆坐在门口,眼神变得迷惘又愧疚,娄兰和张筱漫的身影反复在脑海交替盘旋,他很清楚自己到底爱着谁,可到现在才了解有多深。他曾以为娄兰可以取代她,以为自己会被娄兰的痴心等待和不悔追随所感动,然后随着时间的沁润,慢慢接受且回报同样的情感。但他突然发现爱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一瞬间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有就有,没有便永远不会有。那些被感动而走在一起的人,从来不是因为爱情,而这世间的确有很多人,把感动误以为爱情的悸动。心中开始疑惑,那张筱漫呢?她对我是感动?还是爱情?</p>
想着想着,方寒突然想到刚刚自己错过的地方,门后,他没有察看安全门的门后,那是匆忙之间唯一能藏身的地方。方寒再次出门去察看,门后的空间完全可以藏得下一个瘦弱的女人,下端的墙壁颜色略深,明显的水浸染过,角落里散落一块布和几朵羽绒。方寒蹲下去捡起布和羽绒在手里捻弄,嘀咕分析道:“从绒毛和布料判断,应该是羽绒服刮破留下的,这个城市怎么会有人穿羽绒服呢?”盯看墙壁上潮湿的地方分析:“刚刚下过一场雨,有人在这里躲雨,可这些只能证明这里来过人。证明不了是她。”</p>
感受越来越沉默的自己、冷却的心,付出所有无悔真心还是留不住她。方寒开始反思,到底是辜负了谁的选择?到底是什么让他今天这样狼狈,又到底是什么夺走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幸福?</p>
转身以后,没有她在身边,前路已变得迷惘又荒芜,思念无声无息中迅猛蔓延。娄兰的追逐再痴狂也不能代替她曾带给他那如糖似蜜的缠绵,如今已冷却成冰山,无论多么炙热的情感也不能将其融化。除非,是那个人。</p>
追逐梦想的脚步越走越远,爱情旅程已然迷途,记忆的痕迹是痛苦或是快乐都无所谓,那里有她,便无人可代替。不管身处哪里,心只会驻守在有她的地方,无论过去甜或苦,仍会期待可以重来。每个爱过的人,都会被系上一个结,只有对的人才能解,错的人,竭尽心机也无解,伤了心,流了泪,换回最多的不过是触动恻隐之心而产生的怜悯。方寒的结只有张筱漫能解。有一种爱情鸦片名为张筱漫,一旦沾染便再也戒不掉,她渗入血液,侵入灵魂。</p>
张筱漫脑海中一遍遍重放娄兰未着寸缕的半身和方寒的衣冠不整,还有他们牵手回屋的情景,一幕一幕,一刀一刀插在心腑。心底的悲伤随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流着流着眼中便只剩坚毅:“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因为他而忘记真正该做的事情。”恍恍惚惚地一直走,一直走。像风雨中饱受摧残逐渐凋零枯萎的百合花,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和视野都渐渐模糊。支撑她没有倒下去的是一股信念,她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被失恋的伤吞没,不能再错下去,我还没赚够给我妈治病的钱,我还没弥补我犯的错,我要回C城,赚很多很多的钱……”深夜里,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倒下去的女子,引起一名正在巡逻执勤巡警的注意,职业的敏锐,令在车里的人一直盯看张筱漫。眼看她支撑不在倒在路边,急忙下车扶起她:“姑娘,姑娘……”</p>
张筱漫一丝意识尚存,双眼微睁。巡警好心问道:“需要帮助吗?”张筱漫虚弱点点头,泪眼看看面前的人,巡警又问:“你从哪儿来的?”张筱漫只说自己是从C城来的,到P城找朋友的,朋友没找到,包包被抢了。</p>
巡警继续问她:“你的朋友住哪儿?电话你有吗?”张筱漫心头酸痛翻涌,只顾流泪,摇头,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牛肉面摊肚子也极其配合地咕噜噜直叫。巡警也望了一眼面摊,瞥见她干裂的嘴唇,又道:“饿了?几天没吃没喝了?”</p>
巡警盯看点头如捣蒜的张筱漫,身体止不住发抖,脸颊通红。问道:“你好像发烧了,下午下了一场大雨,你一直在外面?没地方避雨?”</p>
张筱漫低头不语,巡警一切了然于胸:“那先吃点东西暖和暖和。”扶着她走到面摊,对老板喊了一声:“来两碗面。”张筱漫狼吞虎咽的连汤带面全部吃光,盯着面前威严正气的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良久,忽地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得,拿出羽绒服兜里的钢笔,开口寻求帮助:“您能借我点钱吗?我用这支笔抵押,一千块就够了。”</p>
巡警一愣,张筱漫以为他不愿意:“我叫张筱漫,是JL日报的编辑和《南风》杂志社的连载作者,笔名落叶雪。回去以后,我一定还您。双倍还。十倍还也行,我给你留我的办公电话,你是警察,可以查得到的,身份证号码是……”张筱漫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告诉对方。</p>
巡警面色冷峻,义正言辞:“你当我是放高利贷的啊?还十倍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正气凛然地说:“我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帮人之所难是我的职责。”然后又和颜的说:“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到车站,给你买回家的车票。”</p>
张筱漫鼻子一酸,又哭了,是因为感动。这个冬天里,她唯一感到的一丝温暖,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把笔放到巡警面前,千叮万嘱:“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笔,押在你这里,等我回去把钱汇给你,你再把笔寄还给我。千万别弄坏了,也许对你来说它只是一支笔,但对我很重要。”张筱漫虽已经决定把笔抵押给面前的巡警,眼睛却巴巴地望着笔,依依不舍的心里暴露无遗,生怕他真拿走了。</p>
“就算你不还我车票钱,我也不会要你的笔,看你小姑娘可怜,帮你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阅人无数的巡警,锐利的瞥一眼张筱漫,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意味深长的劝道:“小姑娘,你一个北方姑娘,这大过年的跑到P城,是来找男朋友的吧,分手了?今天天大的事到了明天都是过去的事,这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痛苦的事儿也只会苦一阵子,不会苦一辈子。月亮还有阴晴圆缺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可能每天都阳光明媚,不是有个词儿叫风调雨顺吗?得有风有雨,经历风吹雨打才能硕果累累,你说是不?”</p>
张筱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机械的点头,眼泛泪光,略显恍惚地看着巡警滔滔不绝:“这风雨过后,就会天清气朗的,关键在于如何面对风雨,否则即使晴天蓝蓝,也还陷在阴雨绵绵里,出不来。人的悲欢离合也是这样,喜怒哀乐都是必然存在的,但要记住一点,高兴的时候别得意忘形,难过的时候也别萎靡不振。”说罢,一拍张筱漫的肩膀:“走,我先给你买点退烧药,再找一套干爽的衣服给你换上,然后送你去车站。你没有身份证,只能坐火车回去。”话了,拿起张筱漫的钢笔塞给她:“收好你的宝贝,我看这笔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如果真拿走了你哭的更凶。既然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自己收好了,别随便让别人帮你保管。”</p>
张筱漫收好钢笔,乖乖跟在巡警身后,不断道谢:“谢谢你,谢谢……”忽然之间她明白这座城市不会因为她的眼泪和伤心而凋敝,方寒也不会因此回心转意。至此,她也不再期待他的爱情,不再幻想她心中的美梦可以成真。既然这爱已无可留恋,眼泪、悲伤、回忆、幸福什么的就都通通埋在冬天里,才能不悲不痛的继续前行。</p>
夜深依然不能寐,方寒沿街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这条路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不像刚来时,看这座城市的什么都好,现在,好像哪儿都不好。好与不好已经无所谓,没有她在身边心仿佛被剥离了身体。犹如蒙尘的稀世珍宝,繁花似锦笼罩在一片灰暗天空下,再喧闹的街也热闹不了孤寂的心。</p>
甜品店前驻足,店内客人稀少,不禁想到张筱漫喜欢有点苦味儿的黑巧克力蛋糕。她赞不绝口,每次都不顾自己抗议,强行分享她的喜好,她乐此不疲,他也乐在其中;她喜欢清香、微甜的蜂蜜柚子茶,这款饮品方寒没那么不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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