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藏隐痛（三）（1 / 2）

三人没走进包房，远远的便听见包房内传出恶作剧的哄闹声：“方寒，你一个大男人咋还扭扭捏捏的……”</p>

“别给东北爷们儿丢脸……”</p>

“赶紧的，喝一个，你看人家娄兰都准备好了，不给面子是不？让人家女生等你好意思吗？”包房内的众人齐声大喊，门外便听得见，众人之中张琨喊得最大声：“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p>

王乐瑶推门而进，双手掐腰，怒气冲冲指着众人：“干什么玩意呢？这么热闹？”扒拉开闹得最欢的张琨，眼神凌厉地瞪着方寒和娄兰：“喝交杯酒之前先跟我喝杯绝交酒怎么样？”王乐瑶直爽的性格最受不了这种面和心不合的场面了，说罢开始倒两杯酒。放到方寒和娄兰面前，扫视在场所有人，指着方寒和娄兰，不留情面儿地说：“今天我声明一下啊，在座的各位，以后同学聚会有他们俩，就不用叫我了。方寒，娄兰，你俩结婚也用不着给我发喜帖，发了，我也不会去。绝交。”端起自己的矿泉水，道：“我以水代酒，先干为敬。”王乐瑶一口喝光杯中的水。</p>

娄兰放下酒杯，几步来到王乐瑶身旁，示好地扶着她：“乐瑶，你说什么呢？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开心嘛，就是玩玩。”王乐瑶嫌弃地甩开她的手，疾言厉色，愤怒高涨：“少跟我套近乎，我跟你没那么好。”</p>

方寒和秋枫的目光都定格在脸色越发白皙的张筱漫身上，只见她镇静的微笑，笑弯的眼睛中看不清悲和喜，从容指顾的拉一拉气鼓鼓的王乐瑶。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乐瑶，何必扫大家的兴呢？大度点儿啊，成人之美是中华美德。下次聚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开心怎么玩呗。”边说边轻抚王乐瑶的腹部：“生哪门子的气啊？生气可对宝宝不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脾气不能这么火爆，伤着我干儿子我可跟你急。来来来，坐下，坐下，别生气，别生气。”张筱漫安抚王乐瑶，并扶她坐下。</p>

陈滢潆看看方寒和娄兰，又看看张筱漫，语带讥讽：“娄兰，论横刀夺爱的本事你可比我高明多了，看来有机会我得拜师学艺。偷了别人的东西不是应该好好藏着的吗？你这么招摇，我真是好奇你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笑眼转向方寒，笑里藏刀的说道：“古往今来，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负心汉真是前赴后继，没想到你也喜欢赶潮流。”方寒冷色道：“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再傻的人也知道疼，再痴情的人也不会喜欢痴心付诸流水。”</p>

“你……亏你好意思讲这种话……”陈滢潆的正义感即将爆发，张筱漫安抚性地拍一拍她的手臂，漠然置之，笑道：“滢潆，说什么呢？什么横刀夺爱，见异思迁的，太严重了。现在这个社会，情有独钟、矢志不渝这样的词汇只是个成语而已，没有人真会这样做。从古至今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管原来怎样，现在人家情投意合，咱们大方祝福就是了。再说，心机这种东西不是学不学的问题，而是用不用。人嘛，都会变，很正常，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方寒说得对，当断则断。”</p>

秋枫紧张地看着张筱漫，准确的说，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张筱漫面色已恢复如常，给秋枫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倒一杯酒递给娄兰，又倒一杯递给方寒，注视无数次只能出现在梦里的脸庞。颔首巧笑，冷眼静看：“婚礼的时候，别忘了给发张请柬，乐瑶不要，我要。我会去的，毕竟，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温柔的，你所有的样子我都见过，成为新郎的样子，还没见过。”瞥一眼娄兰，轻松地微微一笑：“虽然是别人的，我也很期待。”</p>

方寒一瞬怒瞪双眸，随即勾唇微微一笑：“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和娄兰结婚一定不会忘记请你这个红娘的。你煞费苦心，我们必须得好好谢谢你。”</p>

张筱漫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寒眼睛，同样的微笑，不禁跟着大家起哄：“来，我们最优秀的大律师，最漂亮的国语教师，喝一杯吧。大家都想看，二位就给大家伙儿助助兴，高兴高兴，大家都开心，何乐不为，对吧？”</p>

方寒皱着眉头，心中绞痛，注视她‘期盼’的眼睛：“张筱漫，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把我又推又送，好，你想看，我就让你看。”随即镇定地接过她亲自斟满酒的杯子：“谢谢。今晚这杯酒算是预热，不久的将来我和娄兰一定如你所愿，让大家喝到喜酒，让你收到喜帖。”说罢，方寒走到与娄兰面对面的位置，余光瞄着张筱漫毫无血色的脸，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方寒和娄兰。</p>

张琨戏谑坏笑：“既然是交杯酒，在我看来就是喜酒，你们也住楼上，正好，一会儿我们大伙顺便闹个洞房怎么样？好好热闹热闹，开心开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对吧。”</p>

其他人附和道：“对、对、对，这杯酒就是订婚酒，订婚酒和结婚酒一样……”</p>

“没错，没错……”</p>

“洞房，洞房，洞房……”</p>

众人逗趣儿的笑声传进她的耳，戏谑的表情映入眼里，都化作一把把无形的利剑，刺入张筱漫已血流不止的心，身体不自觉地一晃。看着方寒渐渐走近娄兰，脸色比之前更白皙，美丽痛苦的白，荒芜孤寂的白，眼眶略有几滴晶莹光泽，不自觉的低头，咬了咬右手食指指尖。只是一个轻咬指尖的动作，在方寒心中掀起波澜，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手一抖，酒洒了一身。现在的他们都比从前更善于控制情绪，可此时，正在接近失控。</p>

娄兰急忙放下酒杯，拿纸巾帮忙擦衣服。方寒的目光里满是愕然，盯着已经抬起头，笑容依旧的张筱漫。除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动作，在她脸上的表情里看不到丝毫内心的波澜，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伤悲只是他的幻觉：“我自己来，我自己来……”</p>

张筱漫呵呵一笑，笑得更明艳更有几分嘲讽的味道，调侃的说：“我们的大律师还这么容易害羞。”瞅瞅王乐瑶又瞅瞅张琨：“乐瑶，虫儿，你俩是过来人，给方寒和娄兰打个样儿。”王乐瑶没好气儿地别过脸，不理她，狠狠地拉一把准备站起来的张琨，使其坐回去。</p>

张筱漫噗嗤一笑，戏谑的口吻：“怎么了？你俩都老夫老妻了，还不好意思？”王乐瑶还是不搭理她，张筱漫便硬拉起陈滢潆，说：“他俩不愿意，咱俩来。”目光转向方寒和娄兰，给方寒的酒杯补满酒又给自己和陈滢潆的酒杯倒满：“看好啦，端起酒杯，双臂交叉，一口喝光，就是这样。”然后给自己满上，灿烂明媚的微笑，一双笑眼在方寒和娄兰之间流转，举起酒杯，说：“敬最值得的等待，敬最勇敢的追求和最幸福的桔梗花，敬我们风雨同行才子佳人。我先干为敬，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p>

方寒负气地拿起一瓶啤酒，愤愤不平，顺理成章地接受：“大才女，大编辑诚心诚意的祝福，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你这么给面子，这瓶我干了。”说罢，豪爽的一口气喝完，酒瓶仍在一边，揽过娄兰，温柔注视，鼓励地亲吻她的额头：“兰子喝一个，别辜负了咱们大媒人的美意。”</p>

娄兰满脸幸福的仰起脸，十分配合的吻了方寒右脸，征求地问：“我酒量不好，就喝一杯，行吗？”</p>

“行。”方寒应允，手臂一用力更亲密地搂住娄兰的肩膀，赌气斗狠地看着张筱漫面无异色的脸：“我们的大才女颇具中华传统美德，胸襟宽厚，大度得很，喜欢的男人都舍得拱手相让，这点小事儿不会计较的，是吧？”</p>

张筱漫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握拳的手，指尖冰凉，唯一能做到的是竭尽全力保持方寸不乱。冷眼注视二人，笑而不语。</p>

王乐瑶性急，站起来：“那可不行，夫唱妇随，方寒喝一瓶，娄兰就得跟一瓶，不喝就是不给筱漫面子，瞧不起筱漫。”</p>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对，对，对，哪有只喝一杯的道理，同学聚会就得不醉不归。”……“就是就是，也不怕喝多了，找不着家，楼上有房间……”</p>

方寒爽快地开一瓶啤酒给娄兰：“喝，别扫兴。”</p>

娄兰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喝到一半儿，瞅着实在喝不了的娄兰，方寒喊停：“好了，够了，别喝了。”夺过剩下的半瓶，对在坐的同学说：“我替她喝了。”张琨不肯作罢，不依不饶道：“不带这样的，不带替喝的……”说着，又拿来已经打开的一瓶啤酒，塞到娄兰手里：“不算啊，刚才不算，重来……”</p>

张筱漫夺下张琨给娄兰的酒，深吸一口气。笑容中的寒气直线降低，仍善解人意道：“虫儿，算了，算了，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高兴，谁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带强人所难，非喝不可的。”拍拍娄兰的肩膀，展露一个从从容容的假笑：“我替你喝。不过作为答谢，有时间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应该能给我不少灵感的。跟记实新闻相比，我更擅长写故事，因为故事完美，可以随心所欲地掌控节奏和结局。你们俩都好事将近了，还没好好谢谢我，我这个红娘虽然看起来糊里糊涂的，但促成的姻缘都很美满，雪晴和杨扬，秋枫和邱莞，乐瑶和张琨也因我结缘，我想最成功的是你和方寒。”说到这儿，看了看惊讶和略尴尬的氛围，活络气氛地咯咯笑道：“促成这么多对儿，我想我一定是红鸾星转世。”张筱漫肯来这次同学聚会无非是要让自己彻底死心，此情此景足够了，她以为自己够勇敢，也够冷静，可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功力还是不够，离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差很多。依然微笑地看着方寒，眼中却有晶莹的泪光闪动，举起酒瓶，微颤的声音泄露了内心的纷乱：“这瓶儿我来，算是还你的，两不相欠。我这个人不但喜欢拱手相让，更喜欢成人之美，你和兰子都要谢谢我的礼让。”同样一口气喝完，深呼吸，缓解了酒精辛辣的同时也稳定了快要控制不住的心神。笑容明显变得僵冷：“各位，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p>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也不管如今的张筱漫和方寒成长得多沉着冷静，再见面颇有恍如隔世的陌生与熟悉，于他们而言，前尘往事不可能如云烟。只要俩人见了面，他们的淡定都维持不了太久。姜云尚作为主办人首当其冲地积极挽留：“那怎么行啊？不行，不行，你不能走。”</p>

周浩宇意犹未尽地想继续看下去，第一个站起来拦下张筱漫：“筱漫，干嘛急着走啊？酒才开始喝，你就想溜走？想躲酒可不行。”</p>

其他人也纷纷挽留：“筱漫，你不能走，不能走，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咱们同学聚一次不容易……”</p>

娄兰走到张筱漫身边，示好地拉着她的手臂，眼带桃花地瞥一眼方寒，幸福之感溢于言表：“就是啊，你不能走，这么久没见，我可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呢？还得向你请教如何修理方寒呢，他啊，这两年脾气变得可坏了，总是欺负我，论了解方寒，没人比得上你，你可得教教我怎么把方寒管教得服服帖帖。”</p>

张筱漫不掺杂一丝情绪地拂去娄兰的手，温柔且冰冷地扫一眼娄兰和方寒，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想你们秀恩爱的时间应该结束了，毕竟今天是同学聚会，不是你们的婚礼答谢宴。改天你来找我，再跟我慢慢秀，等你们结婚的时候，让你秀个够。我真有事，先走了。”说罢，张筱漫准备去拿衣架上的外套。</p>

“寒萧零大作家，百闻不如一见，我家小妹妹特别喜欢你的爱情小说，听说我认识你，非让我要个签名不可。”姜云尚一边站起来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摞小说，少说有十几本：“签个名吧，鼎鼎大名的寒萧零。”张筱漫余光瞟一眼方寒和娄兰一分钟也不想多呆，直接拒绝：“云尚，下次吧，我今天……”</p>

方寒落落坐下，满腹疑惑和惊讶，心中暗自琢磨、推敲：“寒萧零？原来近半年火爆畅销的悲情小说《寒萧零》是她的作品？办公室里那些小女生看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他还觉得可笑，竟然是她的手笔。她就是因此改了笔名寒萧零？不仅改了笔名，连写作的风格也有如此大的转变？”方寒虽然没看过小说，但也有所耳闻，这本小说的男主角名为韩方，女主角则为萧蔓儿。当时还有同事调侃，这个男主的性格跟他很像，而且名字倒过来念刚好跟他的名字同音。方寒的心里不禁又打鼓又敲锣，心中嘀嘀咕咕揣测，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又疑惑骤增，心中惊叹：“韩方，方寒。萧蔓儿，筱漫。原来这不是巧合，寒筱萧瑟凋零？寒萧零是这个意思吗？难道《寒萧零》写的是我们？”</p>

不容张筱漫说出拒绝的缘由，姜云尚不怀好意的阴笑，似故意想看她出丑一样，不肯放她走。古里古怪又刻薄：“张筱漫，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怎么说也是校友，不能有点小名儿就拒人于千里，也不求你不借你，签个名，怎么还推三阻四的？”张筱漫不好再推脱，接过书并坐下来：“好吧。”坐下来，取一张纸巾擦擦手心里的汗，拿出随身携带的高中时方寒送给她的那支，她一直舍不得用的笔，微微颤抖地签上笔名。</p>

姜云尚得寸进尺的提醒性说道：“筱漫，别只签名，把封面上的那段诗词也写上，你应该知道好多人很喜你那首诗的。”</p>

张筱漫没有应答只言片语，只是机械的挥动手中的笔，震颤的心导致原本娟秀飘逸的字迹变得歪扭、潦草，匆忙、草草地书写。前面几个字因为笔长时间没使用，墨迹干了，起初的几笔没写出来，写出来的字的颜色深浅不一。张筱漫习惯性甩了几下笔，字迹清晰、墨迹也匀称了。可写着写着又写不出字了，张筱漫心浮气躁地又甩了一下，出汗的手心，导致手滑，笔飞到桌子底下，滚了几下，在方寒脚下停住，张筱漫和方寒同时去捡，方寒先一步碰到笔身，先一步捡起来，看了看笔，又看了看张筱漫。仿佛是在问她：“你如此宝贝这只笔，每次用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p>

张筱漫也不回避地看着方寒，两个人的目光都停在摔断的笔尖上，两颗憔悴的心，仿佛被劈断的笔尖划过，隐隐地狠狠地痛了一下，但都面无异色。张筱漫习惯性的唇角微上扬，略黯淡的眸光，禁不住的轻微叹息，回应他无声的问话：“虽然一直小心呵护，却还不能规避意外。”</p>

张筱漫拿过方寒手中的笔，放进衣兜里，嘴角勾起极为勉强的弧度，看向姜云尚，笑道：“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可不是我不签，笔坏了，没办法。”镇静自若地半调侃半正色，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脱身理由：“再说，又不是签名会，让大家看着我签名感觉怪怪的，这样吧，我拿回去签，明儿让乐瑶捎给你，你要是还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找我，找不到我找乐瑶也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