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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俨在胡月微耳边说了许久，但本意大抵就是他看上了郑鹤这个老师，希望胡月微可以放郑鹤出宫，或是将郑鹤交给他。

其实这与胡月微的本意大抵相同，只是比她预想的要早些，“也不是不可以。”

见胡月微松口，高俨大乐，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乐道：“多谢家家，阿俨就知道，家家是最疼阿俨的。”

胡月微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没想要卖关子，便直接了当地抬起头，幽幽地盯着郑鹤道：“郑鹤，我是可以放你离开，但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戴罪立功，若你还有别的心思，我便会让你的阿姊亲自给你送上金屑酒，明白吗？”

郑鹤大惊，怔在原地许久，对于郑鹤而言，阿姊郑婷简直就是他的致命弱点，即便心里藏着诸多不忿，但他表面上都要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来，这不仅是为了能从这里出去，更是为了与某人的约定，他决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还没开始，就先乱了计划。

郑鹤屈膝跪在地上，将手里的酒壶与剑都放在一旁，叩首道：“在下定当为王效犬马之劳，在所不辞。”

“起来吧。”送走郑鹤，胡月微也算是放下了块心病，说了好些话，此刻她的嗓子已是干涩不已，不由干咳出声。

站在一旁的云之倒是极会察言观色，自己亲自斟茶倒水，送到胡月微面前，胡月微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接过茶杯，浅啜一口，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替我分忧了，都懒得知会我一声了。”

云之从容的收回手，微笑道：“云之也是没有办法啊。”

也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从她重生以来，许多事都在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在发展，胡月微越想就觉得越陌生，人一旦开始多想就会变得越发不安，焦虑也随之而来。

从佛堂回来后，昨日高湛怒杀高百年的场景便开始不停在胡月微的脑海里重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打算着自己的未来，过了一会儿，她便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高湛背对这她，站在昭信宫的院子里，梦里的胡月微似乎怕极了高湛，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走向他。

高湛缓缓转过身，愤恨地瞪着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死婴儿，“你竟然杀了朕的女儿，朕也要杀了你，杀了你的孩子。”

“啊，不是我。”胡月微大叫一声，猛地惊醒过来，呆呆地看着云之从外面将纱帐掀起来，关切地问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胡月微点点头，慢慢坐起身，额头上冷汗直冒，“我梦到，我梦到自己成了昭信皇后。”

云之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听胡月微继续道：“我梦到陛下说，说是我杀了他的孩子，他要我死。”

云之伸出手，轻轻覆在胡月微那不停颤抖的双手上。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像一块寒冰，只是在此刻那覆在手背上的微凉，却在冥冥之中带给了胡月微一丝慰藉与心安，“殿下只是被昨日的场景吓到了，才会梦到这些，没事的。”

“云之，我心里总是不安，我觉得陛下对我的耐心也快消磨殆尽了吧，或许明日，或许明年，他便会为了某些事下旨废了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指尖微动，云之慢慢地抬起手，将胡月微脸上的碎发轻轻揽到耳后，安慰道：“殿下，都会好起来的。”

“会吗？”胡月微抬起头，一双漆黑幽深的双瞳映着眼前人，惨淡一笑：“或许吧。”

胡月微拉着身上的丝被，重新在床榻上躺好，却迟迟不愿合眼，就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之的脸，也不言语。云之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笑问道：“殿下为何要这般盯着我看，我的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胡月微摇摇头，“我只是好奇，这么晚了，为何你还在此。”

云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云之只是担心昨日之事会叫殿下不安，所以便想着在此多守殿下片刻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胡月微极小声的说道：“索性我也醒了，你若不困的话，便再陪我一会吧。”

云之的眉眼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嗓音轻柔地应了声，“好，我陪您。”

今夜的云之，长发随意散在身后，雪白衣衫加身，说不出的温柔亲和，这身装扮绝不会是一直守在殿内会有的，只怕是正准备入睡，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才专程折回来，以至于就连一身得体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他应该没想到这一来便碰上自己半夜惊醒吧。

两人一坐一卧许久，云之突然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两声：“殿下，殿下，您可是睡着了。”

胡月微慢慢睁开眼，道：“没有，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恩。”云之轻轻颔首，偏过头茫然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说道：“殿下，云之明日想要出宫一趟。”

“出宫？”胡月微不由蹙眉，带着几分调侃，说道：“你也觉得在宫里待着闷的很？”

“不是，殿下有所不知，幼时云之家中还有一个与我同岁的阿弟，自幼体弱多病，因阿娘是歌妓出身，所以我与阿弟一直不被家主承认，后来阿爷也去了，我与阿娘也就被家族赶了出来，就此与阿弟断了联系，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他，如今也总算有了些眉目。”这是胡月微第一次听云之说起自己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在云之脸上看到除了从容平静外的另一种表情，那种从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对家人的怀念与渴望是无法被掩饰的。

“东平王说他可能早在半年前就来了邺城，多半不会错，不论真与假，云之都想去瞧瞧。”

“即便，他不会再原谅我。”

胡月微枕在枕头上，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云之秀丽的侧颜，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看起来甚至比云之本人都要欣慰，“去吧，我准了，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要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