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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高湛坐在廊下，紧握着和士开的手，逐字逐句咏诵着东汉曹操的诗篇《龟虽寿》。

望着枝头红梅上的薄雪，高湛不由苦笑。冬日午后晴朗静谧，应当是一日之中最为温暖的时候，可他还是觉得寒冷非常，“我少时......最爱曹孟德的文章，总想着......未来能成为他那般的人物，治国......平天下，可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为王时，我日日提防着我那几个兄弟，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会死在他们的手上，后来好不容易即位称帝，才后知后觉，原来最消磨心智的，是做一国之君，要防敌手，要防兄弟......好友，要防臣子，就连爱人也要时刻提防，当我披着冕服回头时，蓦然惊觉，我已是孑然一身，可惜了......我的抱负终是困在了这一隅之地。”

“我好想回到曾经与你，与孝瑜一起在纵马驰骋，喝酒谈天的时候。”高湛说完这句话，缓缓合上了双眼，眼角渗出一滴清泪。

和士开蹲在高湛身边，仰头看着高湛，抚慰道：“您安心养病，待您好了，士开就陪您去骑马喝酒。”

高湛一笑，虚弱地说道：“士开又欺我，你们总说这样的话来哄我欢心，我自己身子，我自己是最清楚的，这一次是真的难好了。”

整颗心仿佛都被揪了起来，疼痛犹如潮水不断涌来，和士开惊恐不已，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紧紧握着高湛的手，半晌无声。

还记得，那年初见高湛时，他穿着一袭红衣，是那般的年轻，意气风发，他们相识在夏日林园流水边，曾同乘并载，曲水流觞，也曾携手相伴，出生入死。

而如今昔日的那些好友早已天各一方，而他与高湛也从曾经一起把酒言欢的知己，变成了如今相互扶持，相互提防，相互算计的君臣。

想到这里，和士开使劲咬咬牙，开口道：“您现在可还有什么心愿，臣陪你去做。”

高湛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茫然，“我想去园中随意走走，看梅园的梅花是否都开了，我记得月娘她最喜梅香。”

和士开吸了吸鼻子，使劲点点头，“好，您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备车。”

高湛眼睛亮了亮，唇角动了动，说不出的欣喜，“好。”

和士开走后，高湛扶着木柱慢慢站起身，唤来张和，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阿翁，扶着孤，孤想去摘一株梅花，等会送去月娘那，给她瞧瞧，前几日我惹她生气了，这次我就给她服个软吧。”

“是是。”张和忍着眼泪，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心道：太上皇这是又糊涂了，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太上皇后与他就再不曾见过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靠着和士开两边传话，零零总总的算下来，最少也都有一个月了。

胡月微似乎是打定了不再见高湛的主意，就连他陷入昏迷，胡月微也只是候在堂外静静观望，待到他醒来，胡月微便会立刻离开。

张和是局外人，所以并不清楚那日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只觉得格外惋惜，原本最登对的一双儿女，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胡月微从张香香手中接过花枝看了许久，抬起头望着黄门问道：“这是太上皇让你送来的？”

“是。”

胡月微沉默良久，又问：“只是一支花枝，没再说别的？”

黄门摇摇头，“太上皇折完这支花，便昏了过去，什么都没来的及说。”

“好，我知道了。”胡月微把花枝放在矮案上，“退下吧。”

高湛他真的......

胡月微端坐在席子上，面容有些苍白，双眼空洞。胡月微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杂乱的心情，只觉得一切就像是做了场梦般，如此不真实。

行晨站在一旁看着失魂落魄的胡月微，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殿下，你不打算去看看太上皇吗？”

眼睫轻微颤动，胡月微回过神来，面色條地变了，看向行晨的眼神有些古怪。

若说平日她肯定会给行晨一个明确的回应，可在经历过乾寿堂的那件事后，她已经不是那么太能确定行晨的忠臣度，有些事虽然还会交给他去执行，但内心真实的想法，胡月微已经不再会同他提起了。

换做平时胡月微或许还会给他一个微笑，但现在她的心神早已被高湛即将离世的恐惧剥夺，根本无心去理会他。

胡月微回到内室，整个人就像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便坐了下去。

如今齐国外忧内患不断，有许多宗亲在高湛退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中谋划，只等高湛龙驭宾天，他们便会寻找机会，一举将她们母子三人统统赶下台去，若真是如此，那么宫里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早做打算。

胡月微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地上爬起来后，胡月微就让人备下了笔墨，用暗语偷偷写了封书信，交到黄门手中，“务必亲手交给尚药典御，除了你与他，不许经他人之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黄门领命而去。

胡月微放下笔，看着这诺大个宫殿，心里空荡荡的。

“购置土地与房屋，还要以别人的身份置三处？”茯苓有些不太明白，“殿下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