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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与家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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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兰见到蒋大老太爷时,蒋大老太爷正紧锁着眉头苦思冥想。嘉兰站在他跟前好一会儿, 蒋大老太爷都没有回过神来。

“大祖父, 可是有什么难事?若有嘉兰能相助一二的, 您但说无妨。”嘉兰也不傻站着行礼, 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蒋大老太爷这才苦笑一声:“兰姐儿来了。”

他接过茶, 打量了嘉兰几眼, 说道:“狄师爷此来, 是说护国城之事。兰姐儿, 你此前来又有何事?”

蒋大老太爷高看嘉兰一眼,故而也说明了狄叔的来意。尽管没有详说, 但嘉兰从他凝结的眉眼里看出了深深的危机。嘉兰心中一咯噔,端起茶杯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这倒是奇了。我们与尤鼎悌也不过表面的交情, 狄师爷缘何特意赶来说护国城一事?莫非大祖父识得他, 知道他的底细?”嘉兰放下茶杯,仔细地看着蒋大老太爷的神色:“也巧了, 我此次前来,就是想知道这个狄叔到底是何许人也。”

蒋大老太爷倒没有意外,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兰姐儿,你这操心的性子也该收一收。萧子在护国城, 也总能照顾好自己的。”

嘉兰没有纠正蒋大老太爷的错误想法,而只是顺着说道:“大祖父也明白, 所谓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

蒋大老太爷叹了口气:“查不出。狄师爷是在围县被救的, 但是救他的人是楚习, 围县其余的村民都没见过狄师爷。村民也不知道楚习的来历,只知道他会点医术,独自住在村外一个猎户空下来的房子里。”

“狄师爷是什么时候被救的?”嘉兰紧接着问道:“会不会是当年的峙城之战……”嘉兰咬了一下嘴唇。

围县离峙城很近。裕楚十一年的峙城之战,为昭楚国赢得了近六七年的短暂和平。但当年战况极其惨烈,战后许久都收殓不尽将士的尸体。后来,天气太热,野狗趋之若鹜。大部分战死的人,都被就地掩埋了。

蒋忠地、蒋忠君、蒋忠亲就是相继折在了那一场战事里——蒋忠地死不见尸,蒋忠君尸身不全,蒋忠亲虽被下属抢出了尸首,却也只能忠魂长埋峙城。

“兰姐儿,逝者已逝。”蒋大老太爷长叹一声:“围县的村民说,楚习是从野兽口中救下的狄师爷,狄师爷的脸也是被野兽所伤。”

“不,那可未必。”嘉兰缓缓地摇了摇头。从先前那一瞬的悲伤中脱离出来的她,沉稳而刚强:“嘉竹有信来,云望生提及他有一个云游寻药的师弟,名为云习。在云习的信中,曾提及他有一个病人,云习称他为狄叔。”

“这个狄叔,身中和楚大公子相同的毒蛊,导致疤痕如今仍像新伤,呈现出暗红色,从双手蔓延至脸颊。”嘉兰直视着蒋大老太爷,声音平静。

蒋大老太爷讶然地看着她:“兰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挥了一下手:“等等——等等……”

嘉兰便静静地坐在一旁,抿了一口茶。

“你的意思是,楚大公子断一臂,面若恶鬼,非战所伤,乃是蛊毒所致?而这个狄叔……难道云习在用他试解毒之法?”蒋大老太爷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之后,神色愈发的凝重:“兰姐儿,你知道你涉及了何事吗?”

“皇室秘辛。”嘉兰抬首看了蒋大老太爷一眼,神色毫无躲闪,声音如古井无波。

蒋大老太爷瞳孔一缩,他忽地觉得,自己竟看不透眼前这个年仅二十的女子,究竟在想什么。

“你……”蒋大老太爷半响,才从嗓子里憋出一个字来。

“兰姐儿。”蒋大老太爷清了清嗓了,缓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蒋府危若累卵,我们不能涉及皇室秘辛。你明白吗?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嘉兰点了点头:“嘉兰明白。然后呢?”

蒋大老太爷愣了一下:“什么然后?”

“然后,等吴太后和阴城大长公主争出胜负,胜者来收回蒋家手中所有的兵权呢?大祖父,您莫不会以为,裕楚十一年把蒋府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吴太后,对蒋府冷眼旁观的阴城大长公主,会在权柄在握之后,还对蒋府心慈手软吧?”

嘉兰冷笑了一声:“到那时,您待如何呢?”

“若是有人在您耳边说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心中也会恼吧?”嘉兰声音隐隐有几分压迫:“因为,谁知道蒋府这艘船,会不会到不了桥头,就沉入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当年,百姓还记得蒋家忠君爱国。可如今,领着战事风头的,可是吴家人和陆家人。大祖父,您以为当年的万民伞,还能在十年后再为蒋家而撑吗?”她言语之间,竟有几分森然的冷意。

“如今,大祖父还能指望谁为蒋家遮风避雨呢?”嘉兰反问道。

蒋大老太爷看着她,心中竟陡然生出几分惧意。这几分惧意,让他拔高了声音呵斥道:“嘉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嘉兰此言,几乎就快要指明,蒋府需要另外扶持势力了!

嘉兰点了点头:“我知道。孙女儿在说,大祖父想而不敢言之事。”

蒋大老太爷瞳孔一缩,目光如刀剑直射向嘉兰。

嘉兰双手交叠放于腹前,脊背挺直,平静地看着他。

蒋大老太爷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再去细查楚习和狄师爷。按你所说,如果他真的身中蛊毒,伤疤有异,也总能漏出破绽来。”

“多谢大祖父。”嘉兰站起身,朝他福了福。这时候,又好像是个恭谨温良的女子。

蒋大老太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兰姐儿,你本该安于闺阁,相夫教子。这些事,本都该与你无关。”

嘉兰笑了一声:“大祖父,我自裕楚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离家起,早已不能脱身。”

“更何况,大祖父难道不信我吗?”嘉兰的笑容里,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自信和昂扬。

定北蒋府,都城蒋府,谁会不信她?

整个巾帼城,谁会不信她?

甚至于远在建水州的嘉梅,襄平城的嘉竹,谁会不信她?

蒋大老太爷的心里,有与有荣焉的骄傲。他甚至还有点儿孩子气的自喜,觉得自己能看到嘉兰的出类拔萃,可比嘉兰的祖父有福气多了。可同时,他心里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挫败和失落。

他的子孙,竟都不如一个女子。

而他,也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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