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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人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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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我们为什么要出来?久容哥不是说,让我们在那里等他吗?”

“免得麻烦……”谢凡靠在巷子的墙上,看着严华带人匆匆离去, 又回头看了眼身边, 无奈问:“你怎么还把这个带出来了?”

谢玄一手端着碗,一手又夹了一筷子扁食塞进嘴里, 含糊地反问:“这也不行?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

“碗呢?”

“碗还要钱?”谢玄吃了一惊:“可是我又不吃碗。”

谢凡觉得弟弟的逻辑也说得通,便扭过头去, 专心地等沈宣回来。街上赶集的人并不见少,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除了严华经过之外,并没有让侯府随侍四处找他们, 倒是有些放下了心。

他极少去掺和朝堂上的那些破事,也懒得费神去想,本打算为了沈宣,好好思考点什么,奈何懒劲上头,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等他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谢玄盘腿坐在他旁边, 拄着腮帮子发呆。他跟二哥风餐露宿的也习惯了,并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什么不对。

而沈宣这边急得就差满城张贴寻人启事了。

夜禁都已经开始很久, 他几乎要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 谢家兄弟回来了。

若是往日里, 他八成就要对谢凡发脾气了, 可如今见了,他心里却百感交集。

虽然仍然是这个上都,这个沈府,他今天却真切体会到,没有人脉没有权利的沈侯爷,不过是孤舟浮萍。

送了皇上回宫后,他没有找到谢凡,虽然怅然若失,却又觉得谢凡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心里也算没了惧怕和牵挂。

然而自己终究没法骗自己,谢凡能回来,他比谁都喜不自胜。

“久容!等着急了吧,我不小心睡过去了。”

“不……你们没事就……”

“久容哥!”有人把谢凡撞到一边去,扑了上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妈的!你能不能出息点,看你这样儿!真恶心!”谢凡暴怒:“谁允许你抱久容的!滚滚滚!”

“观澜,观澜,你别对孩子动手啊!”沈宣哭笑不得地拦住了家暴中的兄长,一手牵着一个,向着烛火通明的府内走去。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这叶孤舟,能始终漂在旋涡之外。

不过转眼间,便到了该送谢玄出门的日子。

既然想好了要熊孩子出去念书,沈宣自然不会放任他给自己捅娄子,注意事项、家规禁令足足写满了两个册子,直到谢玄倒背如流了,他这才踏实一点。

不许动手、不许说自己不是人这种话、不许跟人口角、下学后不许在外逗留、不许吃别人的东西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严禁动手,尽量闭嘴,早去早回,就行了。

沈宣思来想去,觉得该是不会出什么纰漏,但仍然纡尊降贵,亲自送谢玄去了书院,对先生们殷勤客气了几番,提心吊胆地回家等着去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熊孩子每天都规规矩矩按时回来,认真温习功课,甚至也没有人上门告状,消停得让沈宣喜出望外,终于是渐渐放下心来。

没有大小祸害吵闹的府中,又安静了下来。

沈宣远离上都已久,在这里早没了什么人情往来,目前又讨了闲职,更没几个肯花费精力在他这里应酬的人。

这也算是正中下怀,他并不想与太多人有什么交往。

他在祠堂里耗去半日时光,读了些书,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闲得无事可做,只能在自己家里遛起弯来。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演武场上。

虽然已经记不真切十年前的这里是什么样子,他仍然尽可能地还原了沈家从前的陈设。兵器架上整齐地插了几杆长|枪。

他还记得,他们兄弟和父亲的枪都刻有自己的痕迹——父亲说,沈家人的枪就是另一个自己,纵然是同一种枪法,也要用得独一无二。

他拔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杆,在手中抖出几个枪花。

模样倒是还在,只可惜有形而无力,那曾经能屠虎驱豹的小将军,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身后有人慢慢地向他走来。

“别的东西都随便,但这几杆枪不能碰。”沈宣警告他。

谢凡没心情去看他的破枪,只问道:“会不会怨恨我废去了你的武功?”

沈宣背对着谢凡,拄枪而立,握枪的手仍稳稳不动。

他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不怨恨,没有你的话,我就算天下无敌也一样无能为力。能有今天,我还要感谢你。”

“我就喜欢你这么口是心非。”来人伸出胳膊:“既然感谢我,还不过来背我。”

沈宣放回长|枪,转头看了看谢凡有气无力的样子:“为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小阙的狠劲你也不是没见过,你刚挨几下,不想想我挨了多少下?”

“前几天,你不是还好好地跟我们一起逛街?怎么现在又疼?”

谢凡卡壳了。

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刚攒了点勇气,想着小阙那个不要脸的小混蛋居然好几次光明正大地抱着久容,他怎么就这么怂。

说来也怪,以前掳了沈宣去山里住的时候,也看过了也扒过了,甚至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钻了被窝。当时为什么没觉得怎样……

“真的疼吗?”

“嗯……是……”

“你恨我吗?”沈宣果真来到谢凡面前,双手交叉在身后把他背了起来。

谢凡的手放在沈宣肩上,觉得有点烫手。

“你怎么好像比之前轻了?”

“被你虐待的。”见对方作势要松手,谢凡连忙改口:“是我自己不好好吃饭!”

“你恨我吗?”沈宣把他往上托了托,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恨你?因为不给我喝酒?”

演武场外不远处便有休憩的临水亭子,下人看到二人的去向,早就机灵地摆了茶水在石桌上。

沈宣把谢凡放在一边,揉了揉肩,坐在另一边:“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到底是躲不过,谢凡才不得不正面回答:“因为帮你所以受罚的事?代价的确是大了点,恨倒不至于,大哥也不是想要我的命,顶多疼点。”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既然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肯帮我?”

谢凡差点又习惯性地问他是不是傻,憋了半晌才哼了一声:“我也很好奇,区区蝼蚁,为什么肯舍得自己,去交换别人的性命呢?你们最爱惜的难道不是命?”

他没有问别的,知道沈宣这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也不是为功利拼命的人。

“其实我不是为了皇上。”沈宣纠正他:“我是为了沈家,我势单力薄,又不得不隐姓埋名,光凭自己根本不可能复兴沈家。能帮我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柏洲哥哥。”

“沈家……”谢凡半边身子倚在石桌上:“我还是不明白。你的家人早都已经死了,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拼上你的性命,不觉得不值?”

“不觉得。就算他们死了,我也不能让他们背负着罪名死去,就算他们死了,沈家也不应该被埋没在黑暗里。”

沈宣看着水面怔怔出神:“也许你不能明白,沈家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的性命不值一提。”

“的确不能理解。那个严华呢?你又是为什么会救他?”

“严华……”沈宣沉默片刻:“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而不作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不过就算当时没有你,我也会保住性命的——我的命是沈家的。”

“久容,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沈宣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是能看透人心吗?世间的人千千万万,你难道没见过我这样的?”

“我如果见过,也就没心情缠着你了。”

沈宣失笑:“你也知道你很缠人?”

谢凡瞪他:“这次可不是我缠着你,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把我背回来的。”

“你……你有没有良心?我不背你回来的话,你到现在还像个死猪一样挂着呢!信不信我让小玄把你带回去!”

话一出口,沈宣又心虚地向四周看了看,生怕谢玄出来捣乱。

“凸(艹皿艹)!没良心的明明是你!”

“行行,都没良心行了吧!”沈宣连忙妥协。

他想不明白,遇到这个人之后,自己怎么就变成这幅德行,再争下去恐怕没个完,便连忙转了话题:“观澜,你见过的人心……都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个问题却让谢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久到沈宣甚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他开了口:“像一个洞口,外面开满鲜花,里面很冷很暗,忽深忽浅,你这一刻能看到的样子和下一刻又有不同,变化莫测,矛盾又纠结。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别说我这么一个旁观者了。看得多了,厌倦得很。”

沈宣见他没了往日的精神,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如此。对有的人来说,银钱是利,对有的人,情爱是利,对有的人,家国是利。无非有的说起来冠冕堂皇,有的听着俗不可耐而已,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想,是不是能稍微理解一些?”

谢凡嗤笑:“久容,你这话倒是很有趣,听起来倒像你也是个活了很久的生灵,而且是个比我还要超脱的生灵。”

沈宣也笑:“我不过是动个嘴上功夫而已,真要论起来,我是个什么也放不下的人,才是最俗不可耐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人心叵测,为什么还非要去看呢?”

“这个……”谢凡无奈一笑:“我嘛,就像个习惯了舞弊的考生一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忍着不去舞弊了,只可惜这结果并不好受,所以我干脆就谁也不接触,落个清净。”

“你以前也有遇到过生有影瞳的人吗?是什么样子?”

“虽然看不透,但只是靠近一点就浊气逼人,让人呕吐。”

“我呢?”

谢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观澜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宣已经做好了被谢凡损上一顿的准备,这一次却半晌没有听到谢凡的回答,沈宣不由转头看了看他。

落日的余晖落在谢凡的侧脸,暖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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