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七 清宫日常 （17）（1 / 2）

奕詝和钮祜禄氏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这洋鬼子, 可真是出了个大难题啊！倘若说不能，那无疑又会被洋鬼子嘲笑一番；倘若说能做，可将清明上河图绣成绣品，谈何容易？

威尔斯见朝堂上一片唏嘘, 咸丰皇帝与皇后一言不发, 心里不由得意洋洋，“不是说中国的刺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都能绣吗？怎么既然有画品为样，还有绣不出来的东西？看来传闻都是骗人的。”

奕一蹙眉，这洋鬼子分明就是在对皇上用激将法, 皇兄可千万不要上当啊！奕刚要开口反驳, 咸丰却果然已被激怒, 一拍龙椅道：“宵小之辈, 目光短浅, 有何颜面来笑我大清？不过区区一件绣品罢了, 朕的紫禁城中就汇聚了天下技艺高超的绣娘, 莫要说是一幅图了, 便是十幅, 幅也不在话下。”

“皇上！”奕急切道。

“皇上一言，驷马难追。”威尔斯接着道，“我与使臣还要在京城一个月才会离开，那就用一个月为限, 让我也见识一下大清的刺绣技艺。”

“一个月？”奕冷笑道, “一个月绣出清明上河图, 且不说这画上的人多，单单是这画，就很难出□□。本王看使臣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你是当我大清没人吗？”

威尔斯两手一摊，“随便你们绣什么河图，总而言之，一个月以后我希望能在此处见到你们口中高超的刺绣工艺。”

“好！”咸丰冷哼一声，气咻咻地离了席。

“坏了坏啦！”一个太监尖着嗓子一路小跑到了绣房。锦珍正在看绣品，忙问道：“祝公公，何事如此惊慌？”

祝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道：“我听说，这今儿皇上宴请外国时辰，那洋鬼子在席间刻意刁难，非要见识一下我大清的绣品工艺。”

一旁一个绣女笑道：“嗤，洋鬼子也是没见识。这有什么？咱大清国的刺绣本来就是绝妙。”

锦珍白了她一眼，继续问祝公公道：“可是后来皇上应允了那洋大人什么？需要我们绣房做些什么？”

“听说啊，皇上要绣房……”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太监祺瑞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绣房所有人听旨。”

锦珍忙带着众人停下了手中的伙计，给跪下了。

“传皇上口谕，着令绣房所有人暂停手中事，一月之内精心绣一幅画作，此事关乎大清国威，有不尽心尽力做事者，一律杖毙。”

“奴婢遵旨。”

锦珍抬起头来，“公公，皇上让绣房绣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画作？需要停下绣房所有人手中的活计，那后宫给主子们裁剪衣裳、做绣品的事怎么办？”

祺瑞叹了口气，对锦珍道：“锦珍啊，你还听不出来吗？这使臣分明是刁难了咱们。一个月之内，让绣出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画作啊！”

“啊！”所有绣房宫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珍也急了，“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画如此精细，我们绣品都需要有花样子，那样珍贵的画作又岂能日日放在我们眼面前看着？”

“我也知道不可能，可皇上已经应允了，金口玉言，怎好改口？”祺瑞叹了口气，劝锦珍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过锦珍啊，平日里与你关系不错，听公公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差事若是做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做不好，首当其冲便是你啊！”

锦珍姑姑何尝不明白里头的利害？

待祺瑞走后，绣房的宫女中已经有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锦珍皱起眉头，“哭什么？还没死呢！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想怎么去完成绣品。”

小宫女抽抽搭搭道：“一个月之内绣出来，怎么可能？”

“绣不出来，也要绣。”锦珍有些麻木，她在这深宫之中已经待了大半辈子，生死已经无所谓了。可她实在不想看着绣房这么多年轻的小宫女们就因此而白白丢掉性命。“我叫到名字的，都跟我走；余下的人，这一个月内宫里的其他绣活，就交由你们了。”

“芳草、春兰、清露、保宁……”

被喊道名字的宫女面如死灰，还有的人当场就哭了出来。剩下的人都很害怕，生怕叫到自己的名字。锦珍选的都是六品以上在绣房有一定资历的绣娘，这一两年内刚进宫的小宫女，她都没有选。

“姑姑！”方晴岚缓缓走了出来，“姑姑，我也跟你去。”

锦珍蹙眉道：“你一个小小六品以下宫女，刚到我绣房才几天，不要命了你？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晴岚身边一个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晴岚，你不要命了，这可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姑姑没让你去，你还争什么？”

晴岚却善意地冲她点点头，依旧对锦珍道：“姑姑，此事既然关乎我大清国威，连皇上都只能迎战，我们又有什么理由退缩？我刚进宫的时候是想着平安度日，保全自己；可后来进了浣衣局，在暗无天日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我用我的小聪明让贵人注意到了我；在贵人身边伺候，又因为小聪明差点丢掉了性命。我终明白，只要这脚踏入了紫禁城，就只能每天都惶惶度日。不论身在哪个宫，在哪个主子身边，做着什么差事，都有可能会丢掉性命。我们做宫女的，在宫里都如蝼蚁尘埃一般，寻求活下来的机会。可我，觉得既然不论到哪儿都要战战兢兢，还不如昂起头活一回。晴岚愿贡献一份力，请姑姑成全。”

兴许是说的有些动容，过了须臾，宫女中也有人站了出来，“姑姑，我也加入。”

“姑姑，还有我。”

“姑姑，我的绣活也不差。”

锦珍红了眼圈，“孩子们，这不是好事，这是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的大事。万一我们绣不好……”

“我们肯定绣的好！”晴岚目不转睛，坚定地道。

锦珍欣慰一笑，擦了一把泪水，终于点了点头。“好！”

晚上，大家都去睡觉了，准备着第二天开始的一场硬仗。锦珍却独自约了晴岚出来，到白日里工作的场所，点上灯，泛起了愁。

“我听祺瑞公公说，法兰西使臣一开始让我们绣清明上河图，后来恭亲王反驳了一句，他便改口称，随便绣什么图，总之一个月之后要看到精妙绝伦的绣品。我在想，虽说不用绣清明上河图了，可若只拿出一般的图来，恐怕最后也免不了那使臣一阵故意挑剔。你有什么想法？”

方晴岚看了看那绣布，若有所思，“姑姑说的对，他一开始既然开口说的是清明上河图，显然只有那样的图才能达到让他为之震撼的地步。清明上河图是工笔画，人物栩栩如生又细致入微，短时间内很难绣出。可一般的绣品又入不了眼，得绣一个我们擅长且能镇住他的。”

锦珍想了想道：“不如绣百花齐放，或者百鸟图。虽然意境欠缺，可花样却可以繁复，绣一百种不同的花，千姿百态也是一种极致；百鸟图的话，恐怕要累上几分，但意境也可以勾勒出来。”

晴岚摇摇头，“不好，那法兰西使臣必定是已经见识过刺绣，才敢来张口刁难的。我白日里打听了，当时在场的一个与我叫好的小太监。他说当时法兰西使臣是对皇上道，他们法兰西的绘画精妙，在于光影的重叠，使人物栩栩如生。中国的丹青大多只在于意境，所有的人都没什么区别。知道恭亲王说了清明上河图，才让他闭了嘴。可见他一开始想比的就是这种人物的相像，我们绣花和鸟，还是落了俗套。”

锦珍也犯了难，“那可怎么办？唉晴岚啊，你是我目前最钟爱的徒弟，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白日里根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方晴岚淡淡笑笑，“姑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大清……当走出去看看 ，不该闭关锁国。”

锦珍大惊失色，“不要命了，你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你真有九条命？唉，姑姑告诉你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我们这些做宫女的，虽然日子单调，可平淡流水也是福啊！每个人在每个人的宫里安身立命，每天能看见初生的太阳，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方晴岚忽然灵机一动，“有了！姑姑，我知道该绣什么了！”

她拿来一支笔，铺开纸，边画边对锦珍讲解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月有余，咸丰十分担忧。

“也不知道这绣房能不能在月底之前把绣作完成。”

懿妃宽慰道：“皇上不必忧心，臣妾相信绣房必定能在时间内完成。皇上若实在担心，不如就随臣妾一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