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你怎么一个人……(1 / 1)
“你怎么一个人就敢往雪山跑?”他在我身旁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囊喝了一口,浓墨般的眉毛微皱了一下。我这才猛然想起什么,急道:“四阿哥,你来时有没有看到宝音格格?” 这么大的风雪,宝音她会在哪?如果没有人救她,她该怎么办?正想得出神,却听见四阿哥淡道:“她没事。”我反倒愣住,他似是看出我的犹疑,眉头皱得更深,厉声说:“宝音这丫头甚是机灵,自然不会像你这般冲动。”顿了顿,语气稍缓道,“早间她混在狩猎队中,被皇阿玛发现,正好我有事回营,顺便带她回来了。”原来是这样,我不由深吸一口气,心下稍稍平静。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半晌,我抬起头,却正对上四阿哥探究的目光,刚想避过,却听他道:“一个人跑进雪山,你就不怕死吗?”
死?刚才,我差点就死去了吗?如果在这漫天冰雪中,就这么死去,是不是就能回到现代?回到爸妈身边?回到熟识的校园,回到朋友们身边?现在经历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清晰的梦呢?
一丝忧伤在心底萌生,不断生长蔓延整个心房,我望着面前的火堆,平静地说:“从前不相信鬼神,直到有一天,世间万物皆已斗转星移,幡然惊觉,原有的位置早已被上天改变,就像天上的星星,突然改变了轨迹。生命之舟,飘摇于世,在天地间短不过一瞬,长不过百年,究竟哪里才是彼岸?我已看不清,现在心中唯有敬畏,敬畏上天之力,纵然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却深知冥冥之中,已然回天乏术。”他没有说话,一个人喝着酒,看向别处。
像是埋藏心底的执念,瞬间被触动,我双手抱膝,埋下了头,想着记忆深处那些片段,有爸爸妈妈,有同学朋友,却不知为何,全部都变得那么模糊。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雾霭弥蒙着的容颜,看不真切。
一时静悄,两人都无语。突然觉得左脚踝处隐隐有些刺痛,用手轻碰了一下,立即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方才想起在雪中好像摔了一跤。
四阿哥看出我的异样,微皱了下眉说:“别动,我看看。”他轻握住我的脚,脱下早已被雪水沁湿的棉靴,除去褥袜下的是一双白皙光滑的玉足。我见他微怔了一下,心想,要不,还是自己来?的确挺难为情的,别说是在古代了,就算搁现代,这种情形也够尴尬的。正要开口,便听他说:“你忍忍,一下就好了。”我还没晃过神来,就只听见骨头一声脆响,伴随一阵锐痛传来。不禁痛呼出声,但心知已无大碍,方松了口气。
棉靴和褥袜被放在火堆旁,我裹着四阿哥的皮裘仍是觉得冷。他突然看了我一眼,道:“喝些酒暖暖身子。”说着,酒囊已递到我面前。接过酒囊,喝了一口酒,辛辣得呛鼻,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四阿哥看了看我,不禁哼笑了一声,突然长臂一伸,将我拉入怀中。未及反应过来,出于本能挣扎了一下,只听见他在耳边说了声:“别动。” 我就真的不动了。说不出为什么,只因他风雪中相救之恩?还是,被他这冷漠寡淡之人少见的温柔软语迷惑失神?感觉后背被轻拍了几下,我靠在他怀里,顺了顺气。
四阿哥问:“好些了吗?”我轻轻“嗯”了一声,感觉脸有些烫,不知是不是火烧得太旺的缘故。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直犯困。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只觉得怀中很暖,很舒服。狭小的山洞里,只剩下柴火燃烧时的噼剥作响,和轻微的鼻息声。良久,我才缓缓醒来。感觉到他均匀的鼻息声,我微微抬起头,见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不敢轻举妄动。
是不是火光太过柔和,他的脸看上去竟也柔和了些许,没有平日冷漠的眼神,微皱的眉。现在的他,没有刚毅冷厉不可亲近的样子,也不像那些书里写的那样冷酷阴沉。睡梦中的他,应该是最真实的样子吧?正想着,猛然一瞬,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四阿哥松开怀抱,看着我说:“你醒了多久?”“刚醒没一会儿。”我赶忙回答,在他旁边坐直了身子,感觉脸如火烧了般的红,不禁低垂下脸。四阿哥起身揉了揉胳膊,径自向洞外走去。我抬头顺着他目光望去,见洞外风雪已停,天色渐亮。我望着洞口,只见他颀长清瘦的身影沐浴在一片炫亮白光中,显得那么不真实。
四阿哥回头看了看我说:“你的脚还能走吗?”我穿好鞋袜,刚想站起身,脚下吃痛,险些站不稳。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四阿哥背对我,半蹲着说:“上来吧。”我一言不发地趴在他背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山洞。洞外,白雪皑皑,天地苍茫,世间万物独独剩下一种颜色,那么纯洁明净,不参杂物。
就这样,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行着,初升的太阳鲜活而富有朝气,茫茫雪域间,如撒上一层薄薄的金粉,看得人心里也是暖暖的。突然,听见四阿哥说:“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有各自的位置,不论世间如何改变,不论身在何处,它也一定会永远伴着月辉闪亮,至于是不是在原来的位置,又有何分别。”我愣了一会,方才想起之前那番胡言乱语,心中默念起:不论世间如何改变,不论身在何处,也一定会永远伴着月辉闪亮。心下顿然澄澈通透起来。万物更迭,不变的唯有一颗心。
四处寂静,唯闻踏雪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我,就这样不停地走下去。偶然的一瞬,给人一种走着,走着,就能一直走到地老天荒的错觉。我想了想,说:“四阿哥为什么会来找我?怎么不派侍卫来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回说:“风雪太大,那些马畏惧严寒,统统不肯上山。只有我的逐风能闯进雪山。”我故作了然的“哦”了一声,笑说:“看来,等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谢谢四阿哥的逐风了。”
四阿哥脚下似乎滞了一下,侧过脸看着我,说:“逐风闯进雪山后,不堪严寒,把它主人摔下马背临阵脱逃,我正打算回去命人宰了它。”说完,又继续向前走。我眼里满是戏谑道:“如果不是逐风,怕是没有人能来救我了。所以,我还是要感谢逐风。”
四阿哥又侧头看了我一眼,皱眉说:“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我笑了笑,回说:“当然是四阿哥,大清国的四皇子啊。”四阿哥眉头皱得更深,不再说话。难道是我玩笑开的过分了?惹恼了他?想了想,又认真说:“四阿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四阿哥就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我说:“你的命,既是我救的,那么,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呢?”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在他眼中丝毫看不出戏谑的痕迹。心跳开始莫名加快,脸有些发烫,我趴在他背上,把头压得低低地,不敢说话。
静默了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越发觉得羞赧万分。四阿哥笑完后,又继续朝前走,不再说话。雪的世界,一切都显得分外明朗,心情也是一样。原本走来孤独而漫长的雪地,此刻竟觉得如此短暂而惬意。心中不禁萌生出一个念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骑马而来的侍卫们,大约有百人之众,想来定是惊动了康熙。领先的侍卫跃下马,跪地行礼后,忙从四阿哥背上接下我。侍卫扶着我站在原地,另有侍卫牵过一匹黑色大马,只见四阿哥接过缰绳,转而对我说:“这就是逐风,你不是要谢它吗?”
我望着逐风,身姿矫健,马首微扬,跟它主人如出一辙的桀骜神情,不禁问道:“四阿哥,你不会真的要宰了它吧?”话刚出口,就见四阿哥翻身跃上马背,猿臂一揽,便将我带入怀中。感觉后背一暖,耳边清晰地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一声“驾”,只觉得腰间一紧,逐风踏雪奔跑起来。此情此景,恍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云醉风清,斜阳绚烂的草场,那年在科尔沁,不也是他救了我吗?一次又一次的救命之恩,我竟是不曾放在心上,那么,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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