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转眼又过了几日……（1 / 1）

转眼又过了几日，姐姐面上虽不说，但我也能看出她心底的愁绪。前日差人去打听过，京城来的贝勒阿哥们平日里都在干些啥。听回话的人说，多半不是陪侍圣驾，就是与蒙古各部亲王一处，甚少有单独出行的。

我听后，只得长叹一声，无奈地望着茫茫苍天。不料正望见湛蓝天空中一只洁白的鸿雁，被一支利箭射中，在天空盘桓挣扎，最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摇摇下坠……

虽知弓马狩猎不过寻常乐事，可当亲眼见到这一幕，心里还是震荡出一丝惊恐，不忍。轻叹口气，低下头转身欲走，忽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朝这边过来了。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茶色眼眸，只是那眼神清冷无波，隐隐中透着几分桀骜阴沉之气。我一时间有些僵硬，说不出话来。

他眉峰微蹙，薄唇紧抿，骑着马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无由来的，我感觉浑身一阵战栗，多少个夜晚，在脑海里不断描摹一遍又一遍熟悉的面孔，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只是记忆中那双眼，是那样的深情如海。而眼前的他，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与陌生。

曾经无数次幻想着重逢的画面，或喜或悲，未曾想，真正面对的时刻竟是这般难堪，窘迫。指尖早已不听使唤地颤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快逃，逃走吧，可双腿竟如同灌了铅，分毫也动弹不得。“四哥，你瞧这是谁呀？我今儿瞅着咋就这么眼熟得紧？”说话的男子骑马靠近，收紧了缰绳，眉头微皱地审视着我。

胤禛没有说话，清冷地目光快速地从我身上扫过，只见他收紧了手中的缰绳，“驾”地一声，打马离去。留在原地的另一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禛离去的方向，随即也扬鞭离去。我望着他俩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很久，直到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原来离去的人，可以这样决绝，留给原地的人，一场难消难灭，渐浓渐深的伤痛。

“还不走么？”背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我没有回头，敛了心神，望着远方故作轻快道：“这些年不见，竟是半点认不出了。多尔济，你说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们，怎么个个看起来都阴沉着脸。难道我长得真有那么丑？”说完，便听见身后的多尔济突地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揶揄道：“你这自我觉悟还蛮高的嘛，哎，只怪我多尔济眼力不济，也只好勉为其难娶你喽。”

我突然转过身，一脸认真地问道：“多尔济，你究竟喜欢我什么？”他楞了一下，见我模样认真，也敛了笑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就像鸿雁离不开天空，牛羊离不开草原。”

他见我神情呆愣，又走近附耳轻声说：“东珠，我的心只为你跳动。”只觉得一股热气钻入耳中，传遍全身，心旌摇曳。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唱着歌走远了，歌声响亮而轻快。我立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月香派人来找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听来寻我的人说，月香正在帐篷里招待一位故人，说是正等着见我。听到“故人”二字时，心里暗自一惊，会是谁呢？满腹的疑问促使我不觉加快脚步，隐隐中含着别样的喜悦，我掀开帘子进帐，一眼望去，竟然是他？几年不见，身量高大了不少，一身紫墨色长袍，衬得肤白如玉，眉眼清秀，唯独不变的还是那一脸灿如阳光的笑容。他见是我进来，笑得更加灿烂，躬身行礼道：“格格吉祥，格格越发貌美如花。”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好个李海，几年不见越发伶俐喽。”“他哪里是伶俐啊，就是嘴皮子功夫见长，当心哪天讨板子。”月香给我端了碗茶，又忍不住笑着埋汰几句。李海故作悄声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吓唬我了，我这点嘴皮子功夫和李总管比起来，那可是差远喽。”

我饮了口茶，问道：“你如今在何处当差？”李海嘿嘿笑道：“拖格格的福，奴才如今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笔墨，幸得当年格格教诲识得些诗书，被调入乾清宫当值。”说到这里，李海敛了笑，一脸认真道：“格格有所不知，去年琼玉格格和明雅格格远嫁蒙古，如今这宫里只剩宝音格格尚待字闺中。宝音格格特意吩咐奴才给您带封信。”说着一边从袖内摸出一封信递了过来。我心下疑惑正盛，忙拆开信封看。读完来信，心下不禁黯然，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几个小女娃一处玩乐嬉笑的画面。未待我继续追忆往昔，李海又接着道：“奴才看得出万岁爷心中也是百般不舍，好几次都叹息不止，却也无可奈何。今年以来，朝中又有几位大臣提议满蒙联姻，万岁爷甚为此事忧心。”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急，忙打断道：“难道皇上就一点也不考虑宝音的感受吗？既然宠爱自己的女儿，为何她的婚姻大事全然不考虑她的意见？”我刚一说完，便见月香和李海面上均是惊恐，李海忙不迭地念叨：“格格慎言，格格慎言啊！”

月香忙从惊恐中回过神，一面提壶给我添了些茶，一面说道：“格格有所不知，这朝政之事历来是由不得人左右的，即便是万岁爷，恐怕也有难言之苦。”李海又道：“去年就为格格们的婚事，万岁爷也是伤透脑筋，两位格格都属意策凌都尉，毕竟是幼年相识。万岁爷几番斟酌，还是把十格格琼玉许配给策凌都尉，命二人完婚后，立即赴往塔米尔封地。只是苦了十三格格，万岁爷谕旨一下，竟是婚配蒙古翁牛特部杜凌郡王仓津。”说完，李海轻叹了口气。

我急道：“仓津怎么了？”李海见我神情激动，接着道：“此人一直在噶尔丹和大清之间摇摆不定，虽然面上遵守盟约，但是暗地里与噶尔丹叛军来往密切。也不知为何突然派人来求亲，万岁爷自然是不会贸然拒绝，在朝中几位大臣极力促和下，十三格格就此远嫁异邦了。”

临近傍晚时，月香送走李海，我仍是在发呆。思绪回转，感叹这三位皇格格都未能逃脱和亲远嫁的宿命。从宝音的来信里得知宝音的额娘敏妃已薨逝了。姐姐远嫁异邦，额娘病逝，唯一的亲哥哥十三阿哥也已成年，在宫外开宅建府了。偌大的紫禁城里，宝音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变故呢？想到这些，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这几日，天气极好。碧蓝的天空，好似倒过来的海，一望无垠。康熙许是见这般好天气不容辜负，一时兴起，组织了一场满蒙骑射比赛。原本以为这事跟我无甚关系，都不过是些男人们的活动。我们这些女眷，反倒可以落得清净。如果不是李海带来康熙的口谕，点名让我随行在列，我很可能都在琢磨收拾东西回科尔沁牧马放羊去。

此行虽是康熙钦点要见我，可是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召见。正当我以为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早把我这小人物忘掉的时候，他竟突然点名要见我，着实令我吃惊不小。同样感到吃惊的不止我一人，岱钦、乌仁图雅、多尔济，还有月香。和我惊讶比起来，他们的眼神里似乎更多了些复杂的意味。我知道他们都在担心我，我也只能笑呵呵道：“皇上他老人家还是惦念着我呢。”

这天惠风和畅，白云悠悠，绿草青青。我骑着马正悠闲地随行在圣驾队伍中，一旁的护卫阿木尔完全是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全因为我这三流的骑术，着实不让岱钦和多尔济他们放心，临行前，再三嘱咐阿木尔务必要看紧我。圣驾随行的队伍正在赶往猎场，康熙他老人家也颇有兴致，似乎是要一展雄风，竟然是打头一身明黄戎装骑马前行。弄得浩浩荡荡百来号人，全得骑行伴驾。我这三流骑术，自然是跟不上大部队，须臾功夫便已从队中，被甩到队尾了。大地震颤，草木簌簌，算而今，我才真正体会到“望尘莫及”这四个字的无奈。

反正是追不上了，我索性慢下来晃悠悠的前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旁的阿木尔闲聊起来。“好些阵子没见你家吉雅了，她最近可好？”阿木尔紧了紧缰绳，看了我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她最近刚又有了身孕，身子反应得厉害。”“恭喜你了，又得当爹了！”我兴奋地胡乱挥了挥皮鞭笑道，“等我回去，一定去看看她！”正当我得意忘形，便听见马儿一声嘶鸣，身体便开始剧烈颠簸起来，我赶紧拽紧缰绳，压低身形。幸好一旁的阿木尔精通驯马术，好一番功夫才将马儿安抚下来，我已经是筋疲力尽。

好不容易到了猎场，一大片雪白的帐篷被五彩大旗按等级区分开来，行至入口处，我跳下马背，立即便有侍卫上前牵马。我四处张望了一下，问了引领的侍卫才知道，康熙早已率领着八旗子弟和蒙古贵族们开始比赛狩猎了。我被侍卫引到距离主帐不远的位置坐下，见桌上摆着酒水和烤羊腿，反正狩猎这事我也掺和不上，还是在这里做一个安静的小吃货吧。我从皮靴里抽出一把精致小匕首，开始一边埋头割着羊腿，一边旁若无人地哼着小曲。阿木尔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两声。见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又低声唤了我一声。

“你是东珠？”女子诧异地惊呼声传来。我浑身一颤，忙抬头看向来人，一时间脑海中往事翻腾浮现。冲她尴尬地笑了笑，“别来无恙，婉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