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章:闻到长安似弈棋 窥得先机布险局……(2 / 2)
顾清玄亦顿了一会儿,才复开口,语调中再无戏谑之意,伴着半声叹息:“就再帮我一次吧。做完这件事,你仍是世上清正之人,我自为朝上野心之臣。”
董烨宏默然多时,没问具体何事,先点了头。
“你想从科举下手?”他猜测问道。
顾清玄颔首:“是。得利最多之处,也是破绽最多之处。卢元植最大的软肋就在这儿。这么多年来,他借科考收揽势力牟图暴利,我都看在眼里,证据事实,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已有打算借此打击他,缩短他这个丞相的任期,现在只缺一个揭开这一切的契机。我就是需要烨宏你助我制造出这个“契机”!”
四天之后,顾君风回家了,顾家一家团聚,准备过年。
户部的年底统账接近尾声,朝廷休朝在即,顾清玄总算可以松快一些了。
腊月二十三日晚,顾氏夫妇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
当晚,卢元植受召进宫,向皇上正式提交了左右司丞的人选。
他推荐兵部尚书荀高阳为提领吏、户、礼三部的左司丞,吏部尚书杨隆兴为提领兵、工、刑三部的右司丞。
从始至终,没有提到顾清玄。
朝廷正式休朝的前一天,顾清玄邀董烨宏到府中下棋喝茶。
当晚董烨宏来了,与顾氏夫妇在书房会谈,说了很久的话。
此刻华灯已上,长安城内处处溢彩流光,唯独此处石墙灯影府苑深深,堂堂二品户部尚书府就连这年关之时,依旧门庭清冷。
顾君宁在她的工房里作图,埋首许久之后,停下来垂首静看案上的图纸,秀发从倾斜的肩头散落,描画细致的柳眉轻微一蹙,即刻放下笔尺,将画了许久的图纸直接揉成一团掷于墙角的废纸堆中,又顺手在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张白纸摊开在自己面前。
正欲再落笔,却听见门框被敲响,她抬头看去,原来是顾君桓,他神色低沉,郁郁地唤了声:“姐姐……”
她看了他一眼,收起工具,不再作图,“怎么了?他们出来了吗?”
“还没……”
他走进来,说道:“新任司丞已经定下了……父亲虽然看起来如常,但我能感觉到,事情大不妙了……卢元植就这样背弃了父亲,那他下一步会怎样?会对我们顾家怎样?姐姐你考虑过吗?父亲母亲又什么都不说,我在卢远承那也试探不出来……”
顾君桓思量着,忽将目光投向顾君宁:“额,姐姐,昨日你不是去丞相府了吗?你没有向卢大公子打探一下?他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她闻言,目光撇到别处,指尖暗暗紧攥水袖一角:“没有,昨日他没有见我,说是正在待客,卢四小姐根本没有让我进内府。”
顾君桓顿时又添紧张神色:“会不会是卢远思故意气你?卢远泽可是向来把你当座上宾啊,更何况你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客人比你重要?”
因为先皇驾崩国丧一年未满,卢家与晋王府联姻的消息还不好公开,卢家人不轻易对外透露,即使卢家二公子卢远承与他时常相见也没跟他提过,所以顾君桓尚不知卢家与顾家解除婚约的事,顾君宁也不知怎么跟他说。
她眉头一挑,放松了指尖:“君桓你错了,新皇登基,卢家长女为后,卢家跃身为长安第一名门以来,恐怕于他卢远泽而言,任何一个门客都比我重要。”
“卢家人竟薄凉至此!”顾君桓愤慨难当,使力捶了几下门框。
活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蹦到了面前,“呀,哥,你怎么了?”
他们一看,是弟弟顾君风,两人立时一改神色,露出完美的微笑,顾君桓甩甩手:“没什么?”
顾君风看看他又看看屋里的姐姐,有些放心不下的犹疑,转头嘀咕道:“没事干嘛跟门框过不去?不喜欢我帮你拆了就是。”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马上就伸手去扳向外敞开的门。
顾君宁喝了一声:“你敢!”
他乖巧地收回手,看着她,眨眨眼笑道:“我不敢,哄哥哥玩儿的。”
兄姊被他这卖乖的样子逗笑。
十八岁的少年,一见兄姊就活泛起来,虽说是生在官家,却总也没个正型,未及加冠之龄,正是满心的烂漫,随时笑闹开怀,无甚顾忌,偏偏是家里最讨喜的。
顾君风跟着洪洛天学习剑法,也时常随他一起走镖来增长江湖经验,洪洛天至今未有娶妻无有子嗣,待他如亲儿。
他一年少在家中,前几天才随他师父回长安,与家人团聚,父母最为疼爱不说,兄姊也是百般护着,不想让他知道最近这些不好的变故,就像他们父母至今也不告诉他们情势到底严峻到什么程度了。
一年之末,一家团聚,只是温馨家常,不谈其他,作一切如常。
当晚,书房里的三人出来了,看起来都没有愁态。顾氏夫妇留董烨宏在府上共用晚膳,他与顾家人相熟,顾家姐弟都称他为伯父,顾君桓还是他的学生,所以共聚一堂,也是其乐融融。
饭堂内聊天说笑,董烨宏问顾君桓以后若得功名想进哪一部为官,顾君桓倒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在老师面前自谦道:“我不过是个酸腐愚笨的书生,哪敢想六部之位,初得功名,大概也就是先进学士府做撰修吧。”
董烨宏拂膝而笑:“君桓过谦了,以你的才学天资,得中状元不在话下,到时殿选赐官,你若再进有益之言,陛下定会为你特赐六部五品官位。怎么不敢想?”
顾君桓笑问:“谢伯父吉言。但是,伯父,我听父亲说过,您当年也是得中状元,受先皇特赐六部官位,可是为什么却拜辞了,而甘愿进学士府做撰修当学士?”
这一问,其实也是顾氏夫妇疑惑了很多年的,于是都期待地看向董烨宏。董烨宏举箸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似有所忆,最后憨憨笑了几声,道:“那是因为我不像你父亲那么心急,一入朝就钻进了御史台,后来又急急进了最折磨人的户部……”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顾君桓,意味深长地说道:“君桓,要知道,有的事情是急不来的,时机与才华一样重要,想要得到最好的结果,必须有耐心观望等待……”
顾君桓似有所悟,向他点头,他继续爽朗笑道:“哈哈,我那时就是想先观望一阵,看看六部哪一部最好,这不,观望得很有成效啊,三年后就得了礼部的郎中之位,这可是美差。”
他们都听出他玩笑自嘲有意掩饰真意的意思,顾君桓也不追问了,转移话题道:“既然伯父观望许久,那一定很了解六部咯?能否请伯父……还有父亲,一起赐教一二?好让我也有个参考?”
董烨宏与顾清玄对视一眼,摇首而笑,顾清玄做了一个礼请的姿势让他先说。
董烨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觉间拿出了在学士府讲学的做派,认真道:“嗯……六部嘛,先说兵部吧……”
“兵部怎么了?”
“兵部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除了他们自己。”
顾君桓问:“为了保密?”
顾清玄呷了一口酒,随口替董烨宏解答:“不,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可有可无。”
堂上众人都笑了,董烨宏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
一晚上少发几言的顾君宁这时也有了兴趣,暂时忘了心中压抑的心事,笑完问了句:“那工部呢?”
董烨宏回道:“工部,他们干的事很多,但谁也不在乎他们在干什么。”
“除了年底统账的时候把他们拉出来为多支的无头账目背黑锅。”顾清玄接着道。
顾清宁简直哭笑不得。
“刑部呢?”顾君桓继续问。
董烨宏:“刑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仅如此,还很在意别人在干什么。”
顾清玄:“只想找漏子生是非。”
顾君桓:“吏部呢?”
董烨宏:“吏部是谁都想他们干点什么,但他们什么都不想干……”
“只想收钱摆宴玩女人。”顾清玄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董烨宏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而故意拉长音道:“户部……”
顾家姐弟颇怀期冀伸长脖子望着他,齐声笑问:“户部怎么样?”
他对顾清玄努努嘴,“户部是什么都得干……”
“但没钱什么都干不了。”
顾清玄“满足”他们,脱口而出,又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沈岚兮跟他们一起笑着,仍不忘给他夹一筷菜,有劝诫他少喝酒的意思。
最后只剩礼部了,可以看出董烨宏故意放在最后,有点难说出口。
“礼部……”
顾清玄瞥见董烨宏犹豫的面色,寻着了“报仇”的机会,替他说出:“礼部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有户部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都很疑惑,不敢相信,又齐齐望向董烨宏,董烨宏无奈地摊手,笑笑表示赞同。
“为什么?”顾君桓问父亲。
“因为他们只会要银子。”
“哈哈!”董烨宏笑声洪亮,隔空敬顾清玄:“户部尚书大人真犀利!”
顾清玄亦举杯:“礼部尚书大人真坦诚!”
用完晚饭,又说笑许久,不觉间天已晚,顾家姐弟与父母一起送董烨宏出门。
出门前,董烨宏赞许地拍拍顾君桓的肩:“伯父期待收到你的公卷。”
顾君桓闻言有些尴尬,他虽然在人前谦虚自持,但其实自小有“神童”之名的他对自己的才学还是很自信的,拱手作礼,道:“谢伯父美意,可是,伯父,我不会投公卷或行卷的,你知道,我不需要……”
“哦?是嘛?”
董烨宏歪头问道,转面看向顾氏夫妇,与他们眼神交汇,相觑一笑。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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