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正名（2 / 2）

“胡说？先生扪心自问我是在胡说吗？先生张口闭口一个芸姬，难道不是已经乐不思蜀了吗？”

“你！”林栖之也动了气，刚刚还觉得楚钦成熟稳重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这么……幼稚！

此时正好到了庭院，四周灯火通明，林栖之挣动道：“你放我下来！”

楚钦却抿唇不语，一路将人抱回了厢房，小心放到床上才松手。

林栖之扭过头去不看他。

楚钦见他生了气，也有些慌了，“先生，先生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你错什么？你哪里有错。”林栖之还是不看他，冷冷道。

“我……我不该妄自揣测先生的心意，不该说先生乐不思归。”

楚钦身高腿长，此时却跪在床边，头低着，看着好不可怜。

林栖之见不得他这样，见他已经认了错，口气一软：“别跪了，地上凉。”

“你说我有事瞒着你，那你呢阿钦？你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

楚钦身形一顿，没有起身，而是问道：“我想问问先生，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成家？”

林栖之闻言一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压下心头那抹诧异答道。

“我是个孤臣，自己都朝不保夕，又怎么好去连累人家姑娘。”

话是这样说，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没有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再加上后来离家愈来愈远，没有父母帮他张罗婚事，他自己一个人也是得过且过，结果就这么一直耽搁着。

“怎么想到问这个？阿钦也大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林栖之转头，半开玩笑道。

“是。”

楚钦目光坚定，直直望着自己，林栖之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带着些打趣的意思，没想到竟问了个正着。

心脏微微一缩，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笑着说道：“不知是哪家姑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先生可以帮你相看一二。”

楚钦却只是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好，好嘛，学生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也不需要他这个先生了。

林栖之想着，心中一酸，有些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那人道：“不用了，这个人，先生是认得的。”

他跪在地上，握住林栖之的手，目光定定望着那双温润眉眼，“有些话一早就想对先生说了，一直没能开口，今日芸姬殿下却给我提了个醒。有些东西，要是不早去争取，只怕就要让别人抢走了。”

他一双眼眸漆黑如墨，像夜幕里星辰落入了大海，海波荡漾，夜色深沉。

“林栖之，我心悦你。”

说着，将那只手牵到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什么、什么心悦，阿钦你是不是说错了？”手上传来的触感温热轻柔，林栖之嘴角笑容逐渐僵滞。

“我，楚钦，心悦林栖之。是越人心悦鄂君子，是文帝爱重陈子高。不，和那都不一样，我心里爱你敬你，把你看得比天还重。你既是我的先生，也是我此生最钦慕之人，”楚钦竖起三指，对天起誓。

天地君亲师，天在最前，师在最末，楚钦此话既出，便是打破了规矩，罔顾天道，毋论人伦。

“慎言！”林栖之急忙捂住楚钦的嘴，“你、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怕遭报应吗！”

语气中是急切责怪，眼里却是浓浓的关切，生怕楚钦祸从口出，遭了天道谴责。

楚钦眼角一弯，伸手覆在林栖之捂住自己的手上，闷闷的声音从掌心下传来，一同的还有那炙热的气息，“我就知道先生是最疼我的。”

林栖之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怒瞪着他：“疼你？你这逆徒！你说这话前心里可曾想过天道伦常，可曾记得我是你的先生，你的老师！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楚钦却没忍住低头一笑，他的先生就是他的先生，即使是气急了也说不出一句粗重话来。

“你还敢笑！”

“咳，先生，”楚钦敛了笑意，正色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你先听我说完再斥责我不迟。”

“哼。”林栖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楚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关于如何向林栖之剖白之事他早已暗中想过。这人最重伦常礼数，只要自己先在这上面说服了他，就成功了大半。

华夏自古以来男风并不罕见，史册之中也多有记载，周朝民风开放，对男子相爱之事并没有过多苛责，所以林栖之心中最顾忌的还是他们之间师生的身份。

“子曰‘名不顺则言不正，言不正则事不成’，今日我们便先来正正名。”楚钦清清嗓子，继续道：“你是我的师长，我自然尊你，敬你，不敢有一丝逾矩。”

“但，你又不只是我的师长，你还是林栖之，簪缨世家的林大公子，弱冠之年登科的状元郎，陛下亲封的太子少师，人人爱戴的杭州太守。你有这么多身份，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能让我喜欢你？”

说到最后，语气中竟有一丝委屈，“就像我皇兄，他是大周的皇帝，那他就不是我哥哥了吗？他是君，我是臣，可他也是我的兄长，我也是他的弟弟。我用敬拜君王的礼数待他，心里难道就不念着他待我的好，不念着我们兄弟间的情分了吗？”

他嘴中说着褚铣，却一句一句意有所指，分明是在暗示他和林栖之。

林栖之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指一颤，挣动着想收回，却被握得更紧。

“这，这怎么能一样……”他声音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一如他此时的心神。

“怎么不一样？我是先生的学生，可我也是你的亲亲啊，”他睁大一双眼眸，神色无辜，“先生，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说完，冲他伸出双臂，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起来的样子。

林栖之仍然僵坐着，手臂似有千斤重，垂在身边抬不动。

见他不动，楚钦也不气馁，“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人能不动心，为何这世间还要有那许多礼义规矩？”

“先生，林栖之，林七，小七，我喜欢你，喜欢得忘了规矩，逆了人伦，你就抱我一下好不好？”

他执拗地伸着双臂，望着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人。

终于，平静的空气被带起一丝波动，漂浮起一丝熟悉的冷香。楚钦紧紧搂住还带着几分僵硬的身体，埋首在他颈间嗅着独属于那人的气息，满足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