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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揩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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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芳姐告别后,伴随着她连绵不断“嘎吱”“扑通”嗑瓜子吐皮的声响我转过身,立刻又转了回来。芳姐是个优雅的女人,嗑瓜子也嗑得不失体面。她倚靠在门框上,身体扭出了个S型,右手翘起兰花指,不急不慢地往齿间运送新瓜子。可惜为了不将口红沾染到手指上,她将两瓣鲜红的嘴唇如马桶搋子般噘立着,流露出了些与妖娆气质格格不入的狂野。

我的视线并未在她的血盆大口上过多停留,?双手捂裆,对着她十分虔诚地深深鞠了一躬。这是个郑重的告别仪式,因为我感到自己以后再不会来这里了。仿佛随着我的离开此处在地图上即将渐渐变为灰色,成了无法解锁的背景区域。

“有空来坐坐,姐说话算话,亲自给你服务,免费!。”?芳姐的盈盈笑声在我背后响起,然而好像是隔了个山头的喊话,缥缈得很。寄生虫的唠叨没停,我的全部听力都被他占有了,眼前的一切被关掉了音量,是个只有色彩与动作的默片状态。然而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我几乎没有一丝排斥地融入了进去。大概要归功于如苍蝇般绕着我诉苦的人。又或者再之前,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有人总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此时,飞速转动的汽车轮子擦着我的鞋头卷过地面,如果不是寄生虫突然伸出胳膊勒住我的肚子,我的脚恐怕已经被轧成肉泥。

“谢谢,”?我说,同时拍了拍它的手,“以后不干丽丽了。”

它闻言发出吃饱喝足后吸溜舌头的声响,水滋滋的。然后便不再嘟囔,大手严丝合缝地从我的肚脐一路摸到了胸膛才缩回我的体内。如果不是当时只顾着悲伤,我是该注意到它抚摸我抚摸得相当色`情,甚至隔着衣物在我的乳`头处弹拨了好几个来回,这绝不是寄生虫对待宿主该有的庄严态度。我他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只外星寄生虫揩了油。后来当我的大脑恢复了正常运转打算找它算账时,它却极尽装傻充愣之能,仿佛根本不懂那是性骚扰的行为。这玩意跟着章姐阅遍狗血电视剧,怎么可能不懂!

穿过马路,附近没见到亮黄色身影。?我走到了超市门口,向老板打听黄色连衣裙阿姨的去向。他一直坐在门口,瞪着一双圆眼左顾右盼,与监控摄像头的作用比较相似。他却置若罔闻,假装没看见我。我想起他收过路费的山贼行为,于是买了瓶农夫山泉。他扇着把破蒲扇,把钱塞进裤子口袋里,指了个方向。我把水扔进包里,抱着皮包顺着他指的方向走,?直至走回了来时路过的住宅区也没遇到一个穿黄色连衣裙的人,因此我对超市老板的厌恶更上了一层。

走过的地面呈现出灰色的粗糙质感,晾晒的衣物不断滴水,在凹处形成水坑,填补出一块柔软光滑的镜面,一亮红色的带状物?盖在上面,正是不久前才与我亲切行过贴面礼的蕾丝胸`罩。念及与它的一面之缘,我把它捞了起来,一手拎着肩带一手在上面拍打。我的意图是好的,然而旁观者从我的动作里似乎更易联想到“猥琐”一词。水渍还未拍干,一只手隔空劈来,把胸`罩抢了过去。

抢夺者是一位满头卷发筒的阿姨,仿佛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如老牛般怒目圆睁着呼呼喷气。我感到解释是解释不清的,决定跑了算了,却发现这位阿姨与那位无处可寻的黄阿姨体态气质都有相似之处,于是问,您想买包吗?阿姨扭头就走,怒吼道,神经病!

我抱着一只无法出手的女士包?慢慢走着,打算去问问老钱能否退货。可还没走几步,寄生虫的胳膊又掏了出来,捂住我的脑袋猛地一按,紧接着一声脆响,从天而降的花盆碎在了我的脚边。

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仰头望去,发现五楼某家阳台上有一只如乌龟般不断探出缩回的脑袋,这样来回了三四次就缩进去再不出来了。在我寻找罪魁祸首的同时,寄生虫又趁机骚扰了我一把。这回它摸了我的脸颊、下巴、脖子和之前就摸过了的乳`头。我依然没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因为我被天空吸引了去。

天整体呈现出了种玫瑰花枯萎后的灰紫色,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偏蓝有些地方偏红,有些地方艳丽有些地方暗淡。我记起了画油画的感觉,在调色盘上调出底色,意欲铺满整张画板,颜料不够了再调,有时红色加多,有时蓝色加多,造就了这种不可控的色彩变化。然后再画云,将纯白的颜料搅拌上去,与灰紫色碰撞融合,生长入天空内部。最后是点睛之笔的太阳,本该挑上最明艳的黄色覆盖上去,却因懒惰而用了没洗的笔刷,于是太阳黄得插科打诨、五颜六色,糊里糊涂画成了阴天景象。

我发觉有些不对劲,我怎么会“记起”画油画的感觉?我以前画过油画吗?我不知道。自从来到这里,我总是这样,时不时会想起点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怀疑自己失忆了,不对,应该是确信。我不记得寄生虫何时何地如何寄生到了我的身上,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需探求源头。并且我失去的记忆很有选择性,它不是从某个时刻猛然断裂的,而像商品上被撕了一半的标签,深深浅浅、参差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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