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一个梦(1 / 1)
领完任务我们各自爬上床,不约而同地为日后壮举养精蓄锐。
我与寄生虫达成了协议——作为人类男性代表,我自愿每周贡献一次把把供它观摩钻研(作文化交流用,不可激化任何自然生理反应),其余时候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越界。不知道它是真的妥协了还是另有图谋,至少当晚没再骚扰我。
我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梦。梦中有位雍容华贵的女士面对着我低声啜泣。两手食指勾连端在小腹前,频频抬手拭泪,神色恍惚。时而假作不经意地与我撞上视线,满目深情喷薄而出之时又慌忙垂眼躲避。这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连因哭泣扯出的八字纹和被泪水打湿后闪闪发亮的苹果肌都“丑”得恰到好处。最妙的当属这一哭,哭得按部就班,悲痛而不失端庄,仿佛每一个表情每一声抽噎都经过精心设计。我以为自己是摄影师,有幸记录下这位表演艺术家带来的视听盛宴。她立?着丁字步,身姿挺拔如老年合唱团的当家花旦,只见她挑眉吸气,做好准备,竟然不是为了一展歌喉,却恸然哀叹道——你是要逼死妈妈啊!
从中我得到了两条信息——这个漂亮女人是我妈以及我要逼死我妈。
哭什么哭,走了。他脑子有问题就留在这儿治脑子,你哭个什么劲?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位女士,也就是我妈旁边站着个男人——是个得体的中年男人,除了得体我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他不拥有任何能让人一眼捕捉的特别之处,说难听点是平庸,但我不想这么刻薄。?他拽着我妈的小臂走了几步,恰好停步在医生的社交距离内,双臂下垂鞠了个躬。丢出句“麻烦您”后,扭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也许因为想表达的情绪过于复杂,脸部肌肉挤成一团,眼睛压成了两条缝。我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点什么,可惜眼神被眼皮铸造的铜墙铁壁遮挡了完全。他重重叹了口气,不顾我妈一步三回头的留恋绝尘而去。这是个十分得体的男人。
我推测出了第三条信息——这个十分得体的男人应该是我爸。
爸妈走后我才开始关注周围的环境——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男人和女人。明明只有白色,却令我眼花缭乱——它们扭曲变形,有相融的趋势,共同膨胀扩大。活人世界里只有一处这样纯白无瑕的地方——医院。?而当我再想看到些什么时,眼前的一切渐渐染上一层黑色,白色遮罩仿佛被撕下扔进黑色垃圾袋里,再睁眼时才是脱掉伪装后的真实。空间骤然缩小,那堵再熟悉不过的混凝土墙填充了我全部视线范围,它作陈列蚊子尸体的展壁用,其中混杂的白色污渍可能是我哪次打飞机后喷射上去的精 液。
说到打飞机——我感到裆部有些异常,低头看去?,只见一双大手形迹可疑地飘在空中。察觉到我的目光,它忽然挠了挠手背,慢腾腾缩了回去,很是不舍的样子,此地无银道:“我手痒,挠一挠,不是要摸你。”
骗鬼呢?这外星货在我眼里就是个热爱占便宜的鸡贼角色。但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我又不好先发制人攻击它违反协议,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只好放他一马。并且我对那个梦念念不忘,暂时没心思和它扯皮。
我认为那不只是个梦,绝对是我失去记忆的一部分,否则我干嘛要平白无故跑到梦里给人家当儿子?闭上眼,将它仔仔细细回忆一遍后我更加确信了。看来我曾经因为脑子有病被关进了医院。脑子有病是我爸说的,我选择相信。逼死我妈也是证据,哪个脑子正常的人类会想逼死自己的母亲?这段记忆进一步引发了新的困惑——目前我不在医院,是痊愈出院了还是偷跑了出来?如果是后者一定有寄生虫的帮忙,我不认为自己单枪匹马可以做成这样高难度的叛逆工作。
更加困扰我的是:我的脑子目前是个怎样的健康状况?它到底好了没有?
针对这个困惑,我苦思冥想了许久,直把墙面从黑蓝色想成了暖白色,下铺小王的清晨尿如老头拄拐般颤颤巍巍砸入瓷盆的那一刻我确定了——我的脑子依旧是坏的。仅与丽丽分手这天发生的事就足以证明。我不体谅老钱做生意的辛苦、不理解前雇主的奉献精神、不关心兄弟,反而与从土里蹦出来的外星货打得火热。可以看出我欠缺为人基本的道德感,这实在不正常。反道德的人脑袋能没病吗??但是我并不为此感到悲伤,正常人才因为自己脑子有病悲伤,脑子有病的人不会。
我可以接受任何形态的自己,或者说我并不在意自己如何被限定,选择在这里生活就要有抛弃个体存在的觉悟。我唯独不能忍受的是解不开迷题,迷题是个坏东西,时不时挑动我的神经,能把人折磨得头昏眼花。过于深陷其中还可能面临被拽离时间维度的危险。现在整理清楚了,我一身轻松,精神抖擞地跳下床,为搞武器而奋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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