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顾晗想起那个下着大雪的傍晚，那年他才七岁，刚刚上小学。当他背着书包走出校园时见到了来接他的李亦如。

她穿得很单薄，黑色的风衣上落满了雪花。和往常不一样，那天的她花了妆，愈发突显五官的惊艳，纵然站在人群中也是风姿绰约、夺人眼球，撑伞的路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人不顾风雪要把伞给她，换来的是彬彬有礼的婉拒。

“妈妈！”顾晗扑进她的怀里。

“星星，我带你去见你爸爸好吗？”

“爸爸……”顾晗重复了这两个字，这个称呼对他来说，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因为自他懂事起，他就发现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他一直以来，是没有爸爸的。

“好！我要去！我要去！妈妈快带我去找爸爸！”

顾晗蹭着她的手臂，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写满喜悦。

李亦如心里泛酸，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小鼻子，“但是你要答应妈妈，到那边不许说话，见到了也不要喊他，记住了吗？”

顾晗抬起头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你爸爸是大明星。”

李亦如的双手很冷，但抚上他的脸却变得很温暖。

“妈妈，大明星是什么？”顾晗追问道。

“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能远远地看着。”

顾晗的小脸慢慢露出难过的表情，“可是，我好想让他抱抱我，就像小伟的爸爸经常抱着他，还让小伟坐在肩膀上……”

李亦如抱紧他，在他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你也是‘星星‘呀，等你长大了，也成了大明星，就可以见他了。”

顾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被李亦如牵着，坐了很久的车，久到他躺在李亦如的怀里睡了很久，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李亦如换了一身黑色长裙，脖子上佩戴了一条银色项链，上面的图案看不清楚，许多年以后顾晗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那条平平无奇的项链背后刻着“沈”字，从此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姓沈。

李亦如带他来到了一家装潢华贵的酒店，在侍者的引导下进了电梯，顾晗全程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妈妈。”直到出电梯，他才小声地问：“这里是哪？”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他好看吗？就像小伟爸爸一样，又高又帅？”顾晗兴奋地问道。

“好看，他很好看的。”

李亦如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牵着他走进了一个灯光璀璨的大厅，他觉得里面的陌生人更多了，吓得把自己的头紧紧埋在李亦如的臂弯。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李亦如，对方站在原地怔愣了几分钟，一言不发。

“妈妈？”

顾晗摇她的手，他发觉李亦如仿佛被抽掉了灵魂，无论他怎么摇，李亦如没有半点反应，这种情况在几年后再次发生，只是后来李亦如再也没有苏醒。

李亦如终于回过神，俯**对他说道：“星星，对不起，今天你不能见到爸爸了。”

顾晗摇了摇头，“妈妈不要哭，不要流眼泪。”

李亦如这才感受到脸上的湿润，她慌乱地擦了擦眼泪，抱起顾晗离开了那个地方。

许多年以后，当顾晗怀疑柏玮的身份时，记忆中的那个大厅和柏玮的人生经历结合，发现就是在那天，柏玮拿到了代表其演技的最高奖项，并在庆功晚宴上当场宣布和齐媛结婚，而当晚李亦如的反应足以看出，她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

后来，他跟着母亲回到了那个不为人知的小县城，看着李亦如逐渐变得苍白、衰老，她眼中的火焰熄灭了。

直到李亦如去世，顾琦生把他带到C市抚养。

只是得出李亦如并不怨恨柏玮这个答案，却是在更久以后。

他接手顾氏后，曾经回到当年他与母亲生活的老房子。因为顾琦生之前派人打点过，所以时常有专人来打扫，屋内屋外依旧光洁如新，似乎他走进厨房，还可以看到李亦如忙碌的背影，等到他闻到饭菜的香味时，可以听到李亦如笑着对他说：“星星，开饭啦。”

每次想到这里，顾晗便心痛如绞。

“妈妈。”他在空气中呼唤着，如果……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该有多好。

顾晗亲自重新整理了李亦如的遗物，除了那条刻有“沈”字的项链外，他看不到任何关于自己父亲的线索。

直到他发现了一封信，没有写收信人，也没有署名，只是按照字迹应是出自李亦如。

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了。

我很想你。

但是我祝你幸福，

永远幸福。”

顾晗没有仔细地说出那段过往，“恨”又如何，“爱”又如何，逝者已逝。

“她已经放下了，对你只有祝福，直到她离开。”

柏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纵然如此，眼中只有当年李亦如的模样。

很快地，他的眼泪夺目而出，那些往事似乎一下便将这个光芒万丈的影帝击垮，他像无力地跪在原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柏叔，”顾晗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扶着他，“抱歉，我还不能接受你的身份，在我心里，我的父亲永远是顾琦生。但是如果我母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痛苦。何况，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柏玮想起自己可爱的女儿，又看到顾晗真挚的表情，虽然心中疼痛未减少半分，但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从未得知当年之事，而他此刻心痛，又怎及当年李亦如心中的万分之一。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拼尽全力地补救，哪怕要搭上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柏玮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恢复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顾晗手中。

“这是？”顾晗问道。

柏玮攥紧了他的手掌，“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证据，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你不用这样看我，顾琦生那头老狐狸，当年身子硬朗得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死了？”

柏玮始终没有告诉顾晗，他和顾琦生，既是情敌，又是至交。

如果他之后真有不测，按顾晗如今对他的态度，想必也不会太过悲伤。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