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 / 2）

陆六抬起头，就撞到了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往日许行之的眸子都是温润的，如同墨玉一般，可是今天他好像有些不同，一双眸子深深沉沉，摄人魂魄。

下一瞬间，那个少年身上危险的气息陡然不见了，好像方才的那个人和他不是一个人一样。他冲着陆六微笑，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嗓音温和地道：“回来了就好。”

陆六看见他左手上捧着一束花。她愣了下，不由自主地看着那花，发现这不是出去买的那些，因为它比起外面售卖的花束更为粗糙，也更为鲜活。

那做成花束的花种类也多，白的，红的，黄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做成了满天星一样的花束。她呆了呆，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没回来之前，许行之在这里的场景。

外头的温度也不知道多高，光是在那没有空调的老旧大巴里人都会被折腾的够呛，心头都有一股子的火。更别说在这没什么遮掩的车站。

那么……许行之是怎样，一边抱着等她的无望希望，一边顶着上面的烈日俯身摘花的呢？还把这些花，都放在一起，捆扎成了花束……

“你这花，”陆六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她扭过头，忍了又忍，慢腾腾地道，“是给我的？”

说话期间，她伸手抹开了许行之的手指，不愿意自己的下巴被这么捏着，有些暧昧，也太过于色.欲。

而且这样的动作，强迫性也太大了，好像许行之是高高在上的一方似的，逼迫她不能逃离。

陆六缓了缓，对自己说，错觉。一定是错觉。

许行之那样的话人，清冷矜贵，骄傲的厉害，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姿态，这样对她呢？跟占有欲很强似的。

少年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左手上拼接在一起的花束，而后声音有些闷地道：“不是。”

他别过头，态度有些冷淡，直接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声音就从前面传进陆六的耳朵里：“我来这儿是怕你死在荒郊野外，日后医院找我算账。”

陆六站在后面，听到这句话，耳朵动了动，有些细微。她“哦”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悲喜，又扶着自己的膝盖在喘着气儿。

来来回回，实在是太累了，所以走不动了。

“怎么了？”许行之半天没有听到脚步声，皱起眉头，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回过头，声音却戛然而止，“跟——”

他看见陆六脱掉了脚上的鞋，从鞋里抖出了一些细碎的沙子。因为戴着眼镜，所以许行之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姑娘脚底磨出的几道小小的划痕，出了点儿血，伤口虽说不大，可到底也是流血了。

用受伤的脚走在这样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肯定是艰难的，更何况上面顶着大太阳。那姑娘一声不吭，不知道去了哪里，走了过去一趟，这次又要走回来。

许行之暗自咬了咬牙。

他告诉自己别去看，那姑娘这是自己作的，活该她骗了自己还撇下他就跑了。可是不经意地又看见了那细碎的伤口，陆六蹙眉正在穿鞋的样子，又咬了咬牙。

到这个时候了，那姑娘还是这幅德行。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拿着性子就跟他倔。整个人就跟泥打的一样，准备穿上鞋子就跟他走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估计回到电影院了，陆六都不会说。没准她还会笑着对他说上一句：“我非常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六正准备穿上鞋，眉眼舒展开，说：“我马上来。”语气十分平缓，没有任何起伏。

“他妈的，”许行之心烦气躁，把左手上的花束给收好了，大步朝着这边走来。陆六还在低头穿鞋，下一秒就突然被抱了起来，一捧花束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她听见那个少年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花收好，这是我给我未来女朋友的。”

陆六：“……你放我下来，我不能收。”

活见鬼了，今天许行之火气这么大，也不装斯文了。陆六心底有些纳闷，准备从他怀里跳下去，不让他抱着，她觉得不自然。

头上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那少年淡淡地道：“你要敢乱动，我就把你摔下去。”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低下头看着她，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花你先暂时替我保管，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拿。这是我做给我未来女朋友的。”

真是奇了怪了，来之前满肚子的火气，明明想好了怎么冷淡地对她，可是一看到她脚底上那小的不能再小的伤口，所有的心理防线几乎都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许行之，他在心里这么唾弃自己道，你他妈太出息了。

就像是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圈画了一个圈，然后又乖乖地跳进去了一样。从始至终陆六都只是在圈外围观，他就跟个猴子一样，所有的悲欢喜怒都在她眼底看着，可都还是和她无关。

少年淡淡地垂下了眉睫，看着怀里的那姑娘。她眼睛有点儿肿，不知道是风沙迷的还是哭过了，表情虽然还是冷清倔强的，可是眼角那么点儿红晕，就是让他看了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右手情不自禁地收紧，许行之想，他得更强才行。等更强大了，怀里的这只野猫以后才会依赖他，才会被他禁锢住。

晃神间，许行之忽然听见那姑娘说：“你松开，摸到我腰了。”

陆六抱怨了一声，刚准备抬起头，就发现抱着她的少年伸出左手，把她的头轻轻地往回摁了摁。即使是这样，陆六还是从那指缝中偶然窥探得了真相——许行之的耳朵已经全粉了。

“……”她难得沉默了下，然后蹬了蹬腿，道，“我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这样的气氛太过旖旎，也让人觉得太过于难受了。陆六下意识地皱起眉，她想从上面逃开，落地，自己一个人走。

她吃得了苦，脚被磨破也只是因为皮肤娇嫩而已。皮肤和心性是没有什么关联的，这点儿小伤换谁都忍得了。

更何况，她曾是军人的女儿，哪里有军家子弟吃不了苦的模板？说出去都让人觉得丢脸。

“我说，”说了很久许行之都没有动作，陆六的嗓音彻底冷下来。她面无表情地道，“放开。”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自己的腰肢那块儿，好像又被不小心捏了下，动作很轻，弄的她有些痒。

许行之说：“我管不了自己的手，不小心手一抖，把你摔了，你看着办。”

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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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是有些远的。

大巴站点距离电影院比较远，许行之果真就抱着她走了一路。他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水，陆六怀里的花束也渐渐地蔫儿了。

回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陆六被放下来，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她身子晃了晃，站在地面上，觉得头有些晕。刚准备回头道谢，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簇花束，正是她一路抱着带回来的那个。

“花丑了，不好看了。”那个少年眼角清冷，微微上扬，凤眸里流转着光华，被挡在那薄薄的镜片之下。他说，“没有谁会要了，你就先替我收着吧。”

满是岁月侵袭过留下痕迹的陈旧电影院门口，身后是无边无际的蓝天和花田，那个男孩如同故事里走出的童话王子一样，对她轻而又轻，却十分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

腐朽的时光深处，站着永不褪色的清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