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1 / 2)
市井喧嚣最盛的午时,还没到红袖招正常的起床时间。
但今天,姑娘们都早早起来了,盛装打扮,比争花魁那日还隆重。毕竟,花魁名头再响,也不及“京城明珠”的名声大。
说的是舒万里的嫡长孙女舒灼华,年方十七,正应了祖父给起的名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又是开得正艳的时候,可不得让京城一众公子哥心折。
公子哥爱慕千金大小姐,大多只敢远观,遥遥托付相思罢了。暗地里写几句酸诗,也不敢劳动佳人看一眼,听一声。
红袖招的姑娘们伺候公子哥们饮宴时,没少听到议论京城明珠。他们的口气也是带着庄重的,不像面对她们,肆意狎昵,口不老实,手更不老实,浑看不出来那些对着妓-子们上下其手的男子,心里也有朝圣般爱慕的白月光。
就是这片月光,今儿个,就要踏入红袖招,沦落到她们这滩污泥里了。也不知那时候,那qun公子们,会是哪副面孔。
当然,现在最好奇的,还是这位京城第一美人,长得哪般美貌。
舒灼华此刻,是没有美貌可言的。衣裳是破旧的,脏污的;板结的头发连同脸上的污垢,像一个铁头套蒙在头上。被差役拉下马车时,脚没有防备向前一迈,竟把脚上穿了几个月的单鞋给挣破了,露出的脚趾看不出颜色。
红袖招的掌事妈妈阿绿迎了出来,和官差做个交接。舒灼华和她母亲余氏,都被判卖入教坊司做官妓的。这些年朝廷改制,教坊司和附属的妓坊分开来了,舒灼华和余氏就被直接送到红袖招来了。
一qun花枝招展的姑娘嘻嘻哈哈涌到门口,舒灼华知道,她们是来看她的。
那就看吧,她也没有力气瞪谁一眼,把谁赶走。到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觉得她们的眼光直勾勾地要吃人,手便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有了点依靠。
跟着阿绿进门的时候,姑娘们都退了好几步,没看出京城明珠有多美,臭倒是真的。几个月没洗澡,是仙女也得发臭。
头牌丹娘的丫头芬芬就有些庆幸,劫后余生般说:“丹娘,放心,她没你好看。”
这话声音不算小,舒灼华和余氏都听到了。余氏全身一震,手指甲都攥进舒灼华的肉里。
阿绿瞪了芬芬一眼,赶小鸡一样赶姑娘们上楼:“有什么好看的!以后都是一锅里吃饭的姐妹,有的是相处的时间。现在都给我吃点回去补觉!晚上谁要敢懒洋洋敷衍贵客,小心身上那张皮子!”
姑娘们都是听惯了的,笑嘻嘻跑了。余氏听在耳里,却比进了油锅还厉害,饶是几十年的大家历练,也软了腿脚,又把心硬起来。
舒灼华的手都被余氏无意识地掐得麻木了。她掺牢母亲,听阿绿指挥,往后院去洗漱。
一进了门,只剩下母女俩,余氏就抓紧舒灼华,压低了声音:“蓁蓁,跟娘走!”
走,就是死。
江南余家的女儿,舒万里的儿媳,舒恭之的发妻,她是万万不会在妓院偷生的。牢里困了几个月,什么折磨都承受了,进妓院,是真的不能忍受的。
还在牢里的时候,余氏就想明白了,找到机会,就自己了结吧。舒万里在朝堂上树敌无数,那些人会怎么侮辱磋磨舒家的女眷,是谁都想得到的。
“午时过了,蓁蓁!咱们快着点儿,还能追上你爹。”
舒灼华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母亲,多么想跟她一起走。踏进红袖招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个没有底的深渊,她是爬不出去的,只能不停下沉。死,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死是最容易的事情。
“我们死了,呦呦怎么办?”
呦呦,她才十一岁,贪吃爱玩,抄家的前一天,还因为余氏不让她吃太多酥酪赌气,闹着连晚饭都不吃了,舒灼华哄了半天才给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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