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清意味(2 / 2)
严滩直钓,苏门学啸。
野猿坐守烧丹灶,蜂逐那簪花帽,鹤和那瑶琴调。
衡门请息交,南华梦里先惊觉。
天地为一家,无等无差。
尊正气,驾河车,药烧的那昏夜煮丹砂。
玄霜满树金鸦,仙林大枣,流水胡麻。
洞天那隐隐闭烟霞,调水火,减还加,从去舍。
借问元因,道人神化……
奏至琴曲最为激昂之处,鸿雪忽然抚琴大哭,哭声哀戚如鹤唳,众人只觉眼前昏靡,头晕脑眩,如至梦乡。
惟有严天池和青青依然清醒。
连身旁高大的董疏仙都倒地不起时,青青才迟钝地摆出一副要降魔的姿态:“碧、碧岑小姐!你是碧岑小姐!”
鸿雪,又或者说是董碧岑,终于在拂乱春风中迆然现出真身。
披头散发、灰面青唇的她,着实是个鬼魂样儿了。
“碧岑小姐,你、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你此番回魂,究竟是为了什么?无论任何夙愿,你都可以告……告诉我的……”青青已经慌得话都说不流利了。
她没法不慌。
董碧岑的灵力太强大了。
白日现身,不惧乾坤,运作自如,无人可挡。
灵力,或是怨气如此强大的亡魂,毕竟已在世间游荡了百年之久。连阎王爷和黑白无常恐怕都奈何她不得。
董碧岑只是幽幽地走到颤抖不已的严天池身旁:“我的夙愿,就是他,叶广霞,叶广霞……”
话声未尽,涩泪已落。落成云开雾散,恍见昔时梦乡。
一阵天旋地转间,青青倾入了董碧岑的回忆中。
风雪飞扬过,天地转而一片漆黑。
“小姐!小姐!下雪了,快出来看,真的下雪了!”
“鸿雪,你这野丫头,只晓得自己疯玩,也不晓得过来扶我一把。”
青青伸出双手,见到的丰姿雪肤,金环玉佩,显然不是自己的。
是董碧岑的。
青青这才完全意识过来,她已化入了一百年前的董碧岑身上,与她共情同心。
雪片拈在手中,缓缓散开,落地时,始终悄无声息。
“小姐,你今儿打扮得真好看。”那个名唤鸿雪的丫鬟一相搀扶,青青便感受到了真实得入魂的触感:“小姐,老爷说,今儿若落雪了,便不必再去琴馆,那我们岂不是……”
董碧岑嗔道:“又想带我去哪儿疯玩?这样冷的天,我可不愿往外走的。”
鸿雪坏笑道:“真的么?便是叶公子在等,小姐也不去看看么?”
董碧岑继而娇嗔道:“浪啼子,又在胡说什么。叶公子为何等我,是不是你又背着我和他说什么了?”
“小姐啊,鸿雪这不也是为了小姐好么。难道小姐不想见叶公子了?那可就要辜负了叶公子一片痴心咯。”
“辜负便辜负罢,那只能说明,叶公子与我家是无缘的。”董碧岑只是稍有黯淡:“我也不想学话本上那些私定终生的闺闱小姐,为了一个无缘的情郎,白白枉送大好年华。鸿雪,你把你家小姐当成什么人了,以后这种事情不许再做,听到没?”
“是,小姐。”鸿雪甚是委屈地福了福身。
“还有,下次叶公子再来,你就把我那本《溪山琴谱》给他,他看了后自会懂的。”
“是,小姐。”
“怎么,我说你几句,你还不服了?还装出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快过来,我们去堆雪娃娃。”
“小姐……小姐,鸿雪今日只想说几句心里话,望小姐切勿见怪。”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姐,若换作是在别家,鸿雪一定不会如此莽撞地敢私下牵线的。实在是,实在是鸿雪以为,只有叶公子这样乍入苏州城的外乡人,才会是小姐的良人啊。”
“是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姐,你五岁开始学琴,研习十年,艺技惊人,才艳无双。苏州城哪个大户人家不知道小姐的琴艺是顶绝的。只是,这个技艺,除了老爷会引以为豪外,换作别家小姐,怕是死都不愿承认的呀。”
董碧岑颇为不解:“此话怎讲?”
“女子无才方是德,小姐你每次出去斗琴献艺,难道不总是会招惹到那些酸腐书生说好些诋毁的话吗?小姐,为了名节着想,以后还是不要再去那些地方了。”
“嘁,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不过是因为他们嫉妒成性,心识扭曲,我都不在意,你又管那些做什么?”
“小姐,你不能不在意啊!小姐,你知道别家小姐在背后都是怎么议论你的吗?她们都叫你、叫你琴痴。”
董碧岑却欢喜道:“是么?她们叫我琴痴?原来我在她们心中是这么高洁的形象啊。”
“小姐啊,你完全会错了意啊!”鸿雪焦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雅号,这是在讥讽你啊。小姐一个好好的良家碧玉,却被众闺闱小姐称为琴痴。这往后,哪家公子还敢向小姐提亲啊?”
“我真的不明白,鸿雪你在这儿又跺脚又挤嘴的,到底是在急个什么?我被称为琴痴,和我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
“小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没有哪家公子会愿意迎娶一个痴迷于琴,而荒于女德女红的小姐的。女子无才方是德,小姐你真的没有听过这一句话么?”
董碧岑甚是无奈地叹息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些话都是姑姑教你说的吧。说我沉迷练琴,荒疏女红,再不改改,过两年就没人来家里提亲了。是这话不是?鸿雪啊鸿雪,你这就是灶王爷扫院子,闲得慌。爹爹都不赞同姑姑这话,你又跟着应和什么。外头的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爹爹高兴,懂么?想当年,我少赋英才,天资出众,爹爹每次带着我外出献艺,不知收获了多少艳羡和赞誉。谁来不来提亲,这些事根本无所谓,能让爹爹在外人跟前显光彩,才最重要。好了,不说了,既然你不想玩雪,那我就回屋练琴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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