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与世疏(2 / 2)
“小姐,这事,还是让老爷亲自来和你说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碧岑……”董父接在鸿雪之后,甚是难堪的样子:“碧岑啊,你就忘了那个姓叶的小子吧。”
董碧岑焦急地又干咳了几声:“爹爹,不是女儿顽固任性,实是此事已闹得极大。素日那群看我不惯的世家小姐们,借着这风儿,到处传我臭名,说我已被叶公子玷污了清白。我就是再想嫁别个家,也不能够了,爹爹,到了这份上,我还有什么退路呢,您还不如顺了我的意,将我嫁去杭州……”
董父老泪纵横:“碧岑啊,不是爹爹不肯将你远嫁,实是……我派去杭州的媒婆子,今儿已经回来了。”
“真的?他怎么说?”
“叶家……叶家不同意。”
“什么!”
“碧岑,我的好女儿,别哭了,别哭了,爹爹看着真是心疼啊。碧岑,你再别念叨那姓叶的小子了,他根本就不认这个账,他们叶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嫌弃我们是铜臭破户不说,还反咬一口,说这全是你设计的圈套,散播的谣言,害得他们家的叶公子成了罪人,你好趁机高嫁。你听听,这些说的是人话吗!是人话吗!”
“他们……他们真这么说?”
“碧岑,咱们以前不是都说好了,不嫁人就不嫁人么?没了他叶家的公子应承,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下去。外头的风言风语,从来也都是很快就会随着风雨飘落的,千万别在意了。碧岑啊,好好休息,多吃点,爹爹会养你在家一辈子的。咱们从此关起门来过日子,什么风雨都洒不进来了,好么?”
董碧岑咬着唇,含着泪,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半句叶广霞的事。大病一场后,她的性情变得愈发冷漠寂寥。
从前那个一直假装不在意人言人语的董碧岑,也渐渐变得可以真的无所在意了。
即便听说了叶广霞已另娶侯门闺秀,即便听说了叶广霞已考取功名,即便听说了叶广霞已与妻养育一子一女。
十年过去,她真的可以对年少时的所有烦情都不再顾念了。
可叹世事难定,在她二十五岁这年,她真正的心灵寄托,还是要离她而去。
在一个凄寒的冬夜,董父染上了重疾,眼看已渐渐不支。
“碧岑……碧岑……”
“爹爹!女儿在,女儿在。”董碧岑跪在董父床前,已哭了三天三夜。
“碧岑,在我死后,你便带着我的这十几封书信,和这八箱财物,去投奔你阜阳的未婚夫……”
“什么?什么未婚夫?”
“碧岑,爹爹其实早已感知到,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便为你张罗了一段良缘。你在苏州城,过得并不快乐,就不要再嫁苏州的人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位阜阳的张公子,是个诚心人儿,他不嫌弃你年纪大,也不嫌弃我家僻落,你过去后,与他踏实过好日子,能有他照顾你,爹爹这去之前,也就没有遗憾了……”
“不,爹爹,我不嫁!我不嫁!我要守着你,爹爹若去了,我便为爹爹守一辈子的孝期,我不要离开爹爹!”
“傻姑娘,你莫再说傻话了。其实,爹爹很恨自己,恨自己耽误了你的一生。你娘去得早,爹爹怕你遭欺负,才没有再娶,只想着能把你好好拉扯大,也算对得起你娘了。呵,我这一生,活得也太过异类了,才把你害成这样。女儿,爹害了你啊。有句实话,我也该告诉你了,当年杭州的那位叶公子,其实根本没有拒绝过你,他还曾多次回来我们家,向我求娶你……”
“爹爹,你、你在说什么!”
“是爹爹太自私了,爹爹当时真的不敢想,若放你走了,你那个性子,在外头是注定要受欺侮的啊。是爹爹对不起你,是爹爹对不起你,可也是爹爹舍不得你,为你担忧……”
“叶广霞他,他真的回来过?不是说,他很快就娶了侯门闺秀么?”
“那些话,都是爹爹编出来骗你的。只是为了叫你能死心踏地地留在家中,能死心塌地地陪在爹爹身边。叶公子,他……他是个痴傻的人儿啊,他在被我多番拒绝后,也没有回过杭州,而是留在寒山寺,出家为僧了。”
“叶公子……”
董碧岑一时心神大乱,跌坐在地。
董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息沉沉地,说道:“碧岑,你这一世的劫难,都是因爹爹而起的。是爹爹逼你学琴,是爹爹坏你姻缘,是爹爹锁你在家,是爹爹断你尘缘。你这一生,从没好好为自己而活过,所以在爹爹走之后,再不必为爹爹这可恨之人守什么愚孝了,你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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