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壹(2 / 2)
……
“报!成功剿灭敌首邴大鹏!”
就像雁殊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在战场上见到朔北,朔北也没有意料到他会在战场上见到雁殊。
只是一眼,便都愣住了。
为了保得身边同伴的一线生机,他们分去的战力总是最多的。刚刚分明屠杀了那么多的敌军。也许对方所熟识,还曾问候过的战友同伴就在倒下的尸堆里。分明脸上有敌军的血,分明刚刚不知砍下了谁的头还是谁的胳膊。
无可转圜的立场分别,黑色和白色永不相合的铠甲。
但是他们却又停在这里,静止的,对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身边是不断快闪的屠戮,身边都是夺去性命或被夺去性命,只有战地最中间的地方,在满眼的血污里,一仙一魔静止着。
无话可说。
二殿下郎祺自知自己反应迟缓法力不济,绕道到战场上,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一直往魔族阵营跑。他把上天庭的铠甲卸下了,这样可以减少一点被攻击的可能。
当所有仙魔都专注杀死对方时,郎祺不太顺利又顺利地爬到了战场中央打斗最激烈的地方。
他眼前一亮,朝雁殊扑过去,又拉着朔北道:“你们走吧!你们快走吧!”
郎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居然这么发达,泪如雨注地、用力地将他们往同一个地方推,“你们趁现在快走!我父皇可能会你们不利,你们到凡界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现在就走!”
雁殊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将依旧愣怔的朔北用力地揉进自己怀里,“我不想跟你打,我——”
朔北满眼通红,像是被按下什么按钮一样,用力地抓住雁殊的衣领,飞快道:“玉衡我不是故意的释臻不在了我好害怕玉衡释臻不在了——”
“你们现在就走,不要拖拖拉拉的。”郎祺擦了一把脸,一个劲儿把他们往外拖。
但到底还是太迟了。
玉衡仙君拉过朔北正要往西边跑的时候,邴大鹏被敌军割下首级,焦躁不安的墨千狩和君韶找到了君瞿的尸体。
魔界阵营传来一阵兽角压抑的长号,王陨的哀鸣席卷了整个用血肉堆叠的战场。那是枭雄最后的挽歌,那是在给君瞿送行。
所有魔兵的动作像是被拉长了那么一秒,那一秒结束以后,他们不约而同用更疯狂更残暴的方式摧毁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带上上天庭烙印的一切。
只要是属于上天庭的一切!
兽角一阵又一阵的长号——
朔北停住了,蓦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漫起一阵雾气,他挣脱开与雁殊握牢的双手,不管不顾地往魔族大本营奔去。
主将的帐篷里,君瞿穿着一身铮亮的铠甲安静地躺在长台上,厚厚的黑色惟布盖到他的胸前。君瞿闭着眼,还是一如既往极具压迫感的英色。
长台侧,墨千狩和君韶都是死灰一样的脸。
帐篷外断断续续传来厮杀声,帐篷内沉重笼罩着。墨千狩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殚精竭虑,时时担心着上天庭的篱篱公主,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想到好远。可从未想过,有一天君瞿会倒下,在他全然不知道的时候。
朔北急急冲了进来,他先是见到红着眼睛的长老,然后见到立在一旁不断抽泣的君韶。最后才看见君瞿。
魔族的死亡是极易判定的,因为魔族死亡的瞬间,身上的魔气会顷刻间四散,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朔北扑到君瞿身上,眼泪啪嗒往下掉,他仍是不相信,“父亲?”
妖小皇子不曾亲眼见到篱篱公主的陨落,但他亲眼见证了君瞿的死亡,他所剩唯一的亲属。
“父亲!”
青霜将重伤还剩一口气的嘉容接回来。青霜沉浸在悲恸情绪里,一路上不断为嘉容输送仙气。
刚回到帐篷之中的嘉容强行睁开眼,打起精神拒绝道:“你不要命了!”
“仙帝!”青霜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好似那只惊弓之鸟提前知晓了弓弩的存在,惴惴不安地害怕某个瞬间的来临。
嘉容不容拒绝地下命令,“不要浪费力气!快去把郎烨给我找来!”
战场之上乱得一团糟,青霜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把随行的军医喊来,虽然不愿,听到口令还是自发地行动起来。
青霜走后,嘉容强提一口气维持命元,忍着伤痛,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主帅帐篷里的那把虎皮大交椅上。
失落的二殿下来把延误的文书送去给嘉容,但在他看来,这文书送与不送皆不要紧了。军情紧急,早就过了处理时间了。
郎祺垂头进了主帐。
嘉容见到一身伤痕的郎祺,心头一颤,语气重了三分:“你出去了?你跑去战场上做什么?!帮倒忙吗!”
郎祺心中也急,生平第一次顶撞嘉容道:“我就是出去了如何?别拿军律来压我!”
嘉容只觉口中一片甜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若是给那个魔族妖子透露军情,我不会饶你!”
二殿下边哭边大吼:“我就是要给朔北通风报信,难不成看着父皇你高高在上把雁殊害了吗?”
嘉容:“你偷听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出如此卑劣的计谋还能耀武扬威,父皇居然这般不堂正吗!”
“好!好!你这个逆子!我真是从小太纵容你了,如果你一心寻罚,我成全你!”
郎祺梗着脖子道:“那便请父皇责罚我!随意贬我去个荒岛,做一个闲散的海龙王罢!也省得污了父皇的眼!”
“好!好!”嘉容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不曾让他顺心的儿子,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为父就遂了你的愿!二殿下郎祺!山简仙君!即日起囚于上天庭不得外出!”
说完,嘉容实在忍不住凌空喷了一口血。
郎祺愣住了。
二殿下看着趴扶在书桌上却强撑着起不来的嘉容,无法动弹只能木在原地。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想上去搀扶又不敢上去搀扶。不,不是这样的,郎祺有点急,眼泪又开始掉,只能喃喃道:“父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我……”
回过神时,青霜已将郎烨带回来了。
三皇子见其父脸色发白,一身的血污,衣襟也不如寻常般平整,一股不好的预感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甚至没有发现郎祺的存在。
郎烨飞快地将嘉容搀扶起来,哆哆嗦嗦道:“父皇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父皇,大哥呢?大哥究竟去哪里了,他怎么会让父皇弄成这个样子?”
嘉容见是郎烨,心下一松,嘴角吐血。
郎烨从未见他父皇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在森罗殿过了暗无天日的六百年,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祸害。突逢家变,三殿下嚎啕大哭,“父皇你怎么了啊?”
嘉容缓了许久,紧紧握着郎烨的手,悲不自胜道:“小烨,你大哥不在了,你大哥被那妖女害了。”
三殿下从未想过会从他父皇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小烨不哭,你听我说,父皇只有你了。上古的仙族派了一队兵马,将魔族赶到异界缝隙另一边,缝隙的开口就在九幽台。那些魔族天生带着煞气,不能让他们停留在上天庭,必须尽快将他们赶回魔界去。三界的煞气失衡,会诱发灾难,父皇阻止不了,父皇只能交给你了。”
“不,不要,我不要父皇离开我!”
“我不要父皇撂担子!我不要父皇交给我!我不要!”
在三殿下一声又一声的痛哭中,嘉容仙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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