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雀（1 / 2）

那只雀一路跟着他，飞了二里路，快到村头的时候，被顽童用弹弓击中了。

“今天有的吃啦。”那孩子高声嚷嚷，一眨眼，周边就呜嚷呜嚷来了几个同伴。雀子在孩儿们的手上倒腾来去，连羽毛都被揪了几尾下来。

连看了看雀——叫得惨兮兮的，又看了看孩子们。他停下身，朝惹事的那个走了去：

“小弟弟，好准头。”他一面夸，一面摸向荷包，“这只鸟卖吗？”

那顽童雄赳赳的，一脸的得意。“去去去，不卖。嘿，今天我要吃烤麻雀啦。”周围的也应声笑起来，好像都很高兴的样子。

连看着他们，也不气恼。“可这并不是麻雀呀。”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是一只蒿雀，可比麻雀要漂亮，吃掉太可惜了。我都没说多少钱，你怎么就不答应了呢？”

“嘿，你能出多少嘞？”

“我给你一锭银子，你放它走好不好。”

孩子们瞪得眼睛大大的。连笑了，真的从衣衫里取了一小锭银子出来，放到嘴边咬了咬——那群孩子看见两个牙印，登时高兴坏了，夺过钱，也再顾不上雀——一转眼的功夫，都已经消失不见。

连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了，我们得快些找个僻静的地方。”他把雀子兜进怀里，对着它耳语说。

待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个树丛，那雀儿从他怀里一滚而出，落地竟变成了个小姑娘。雀穿着深翠色的衣衫，黄色领口落着一圈脏污，带着一点血迹。看来确确实实是伤着了。

“你哪里疼？”连问她。

“哎呀呀，哪都痛死啦。”她捂着胸口，声音倒还是有几分精神，抱怨完，忽然觉得真的处处都痛，就抱着腿缩了起来，嘴巴撅得高高的。

连站着，弯着腰看着她，见了这幅表情，忍不住偷着笑了。“一路跟着我做什么呢？”他继续问。“我不记得自己很招雀子喜欢啊。”

小姑娘脸上一红，偷偷瞟了他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去。“人家听说有龙神要路过这里，所以想来看看……”她明明用手捂着脸，却从指缝里又偷偷瞧他。“他们说龙神生的好看……我——”

“你都看了我一路了，还遮个什么。”连揭穿她的伎俩不留点情面，快羞得她变回鸟找个树洞钻。他倚着树笑了，眉目温和，像是在看慈安堂的孩子。“还有啊，你倒是跟错了人，我可不是什么龙神——如果真是龙神……”他忍不住再笑，挪谕着，“该不知道说是会被吃掉呢，还是——吃掉呢。”

小姑娘看着他，眼睛眨了眨，并没听懂他的浑话。连也不解释，看了看天色，感觉就要落雨，便转而问她说：“你可知道哪里可以避雨么，你这伤得找个地方歇了。”

雀心有成竹的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啦——我可是，本地修炼了一个甲子的鸟呀！”

“哦。”连说，语气倒不是很确定了。

“人家是真的认识路啊！”

“哦……”

“这位哥哥，你倒是相信我啊？”

“信是信，可我怎么觉得跟着你再走五里也不会有歇脚的地方？”

……

“一定是路的错不是我的错啦！”

修炼了六十年也不是认得路的证明——这世上夸下的海口多了，未必真的都能圆上。折腾到了半夜，连总算凭着自己的眼力找到了一所荒庙。雀的翅膀湿了，带着伤扑腾了几下，靠着火边还颤得厉害。连给了她丹药，又看不过，从行囊里取了件未湿的衣裳递给她。

“你还是换换吧。湿着对身体不好。”

小姑娘看着他，脸又红了起来，一抹羞赧印着火光闪烁着，煞是好看。

“你不怪我带错路么。”她声音终于小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活泼高调了，好似在心虚。“人家，人家真的平时都……”

“认不认得都不是什么大事。”连轻描淡写。“你总归记得回家的路吧，我等等有事做，不能总陪着你。”他接着转过了身，背对着雀站着。“好了，快换吧，我不看。”

雀看他也是淋得湿透，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她看了看连的包袱，想他是否还有换洗的东西，然后轻声又讲道。“小哥哥，你等下也换了吧——我、我不看！”

连背着身笑得都哆嗦了。

“你就算要偷看，我也拦不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