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霁月(一）（1 / 1）

回禀过王爷后，我便随齐云霁留下的侍卫一同前往京郊大营。入了营，便是兵，我被安排到一个大帐篷里同其他新入营的士兵同吃同住，我身上什么也没带，在后勤处领了两套兵服，立马换上就开始跟着大部队训练。

每日的训练枯燥且辛苦，一天下来汗如雨下，衣服就没干过，回了帐篷里一个个都赶紧脱了衣服晾起来，好在都是热血方钢的儿郎，十几个小伙子滚在大通铺上也不嫌冷。

天气渐凉，夜里风大，迷迷糊糊被人一脚踹醒，又轮到我去值夜了，胡乱套了件不知谁的衣服穿上身，刚掀开帐帘，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跺着脚小跑出去。吹了两个时辰风，连打了几个喷嚏，想到明日还有校考，寻思着待会交班后去伙房给自己弄碗姜汤去去寒。正想着便听见远处一阵人声，还有几个士兵搬着两口大锅架在柴堆上烧热，领班的过来招呼我们都过去，没想到齐云霁也在，他一身铠甲长身而立，目光深沉，和一旁的副将交谈中。

“大家排好队来领姜汤啊，如今天寒地冻，每日晨起操练，夜间巡视容易感染风寒，伙房里都会给大家伙预备好姜汤驱寒，将军说了，等过两日御寒的棉服做好了送过来，人人都有新兵服穿咯！”伙夫长大声吆喝着，周围都是叫好声，领了汤的人囫囵一口灌下，舒服的哈出口白气，便有序的回到自己岗位，换其他人来尝。

这么多日来，我想齐云霁大概已经忘了有我这么个人存在，经过他身边时，连一个多余的眼光都没有，更不会像从前那般对我冷嘲热讽，我心里不知为何，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回到营房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要起来，干脆合衣钻进被褥，结果号响吹起，翻身起床时头重脚轻的直往地上倒，眼瞅着其他人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咬了咬牙赶紧跟上其他人去校场参加考核。前几轮考核勉强凑合过去了，可人也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项两两捉对厮杀，班长见我昨夜执勤没休息好，便嘱咐跟我对打的手下留情，我两过了几招，便抱在一块你推我让的，不如场上其他人那样激烈热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留意我两放水。谁知快要结束时，齐云霁来了，好死不死还朝我这边指了一下，只见班长被叫了过去问话，不一会儿，班长跑过来告知，今日考核第一的有机会和齐将军过招，考核最后一名结束后绕着营地负重跑二十圈。

我还是第一次看齐云霁和人对打，招招干净利落，他浑身肌肉结实，充满力量，出拳又快又准，脚下又稳又实，眼睛里带着杀气，令人望而生畏，第一名也算好样的脸上都挂了彩，身上也挨了好几拳，爬起来双手击掌甘拜下风，看得在场其他几个优秀的强兵都跃跃欲试，齐云霁也不摆架子，大喝一声一齐上，场上顿时沸腾起来，我退到角落里围观，忍不住跟着其他人一起拍手叫好。殊不知，他打完一轮，突然走过来将我提溜一下摔进比武场，班长见状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焦急的站在一边看着我。

“今日考核，是为了检验你们平日里训练的成果，当兵的，不要怕吃苦受累，因为你们今日吃的苦受的累来日到了战场上，都能救你们的命！不止救你们的命，还能让你们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成为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就问你们，想不想？”

“想！想！想！”

“你，站起来，给我站好了。”齐云霁突然对我发话，我绷紧双腿站直，可腿脚酸软无力根本合不拢，他眉头皱了下，“哼，我看这最后一名都比你像个兵，你也给我去跟着跑二十圈。”

“我不服！规则是将军定好的，最后一名接受惩罚，我不是最后一名，我已经通过考核。将军难道要自食其言吗？”齐云霁没料到我竟敢当众质疑他，班长吓得赶紧上前跪下告罪，又解释我今日身上不适依然坚持考核，想让齐云霁息怒，他盯着我沉思片刻，当众宣布：“好，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绕营地负重跑完二十圈，其二，在我手下坚持过二十招，你自己选一个！”

“将军，请赐教！”只听得周围一阵抽气声，二十招，第一名也才勉强抵挡下他十二招，看来今日是逃不过去一顿揍了，齐云霁眼睛一亮，不等我反应一拳已擦着我面颊挥出，躺倒在沙地上的时候，他居高临下望着我，脸上带着笑，激得我不顾身上痛楚想要站起来，却被他一脚轻松踩住胸膛。

“这才一招而已，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也希望将军言而有信。”说话间，我一手搓起黄沙朝他撒去，一手趁他分神格开他的脚。好不容易脱身，还没多喘口气，他就逼近连连出击，第五次被他摔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时，我脸上嘴角都被砂石给蹭破了，他骑在我背上抓着我头发逼我仰头，用只有我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你倒是有本事，不管到哪都能招惹男人，你那个班长也碰过你？”

闻言，我愈发挣扎的厉害，吐出一口血痰，“再来！”

齐云霁被我这样子怔住，过了好久才放开我，之后出手明显变得漫不经心，完全变成我单方面挑衅后被揍，一次又一次倒下去，再站起来，直到越来越站不起来，我失去意识前，已经看不清齐云霁的脸，明明他离我那么近，却好像又那么远。

再次睁开眼，醒来已是两天一夜之后，身上各处仿佛被拆换一番，酸软且疼痛，又卧床了半日，齐云霁派人来传话，命我即刻挪去他那边营帐随侍，同班的兄弟有的夸我运气好能去将军身边待命，有的眼红我既不出众还能高升，班长见我伤未痊愈要来扶我被我谢绝了，我将自己这段日子来攒下的细软，两个月的饷银，一套新棉服都留给了班长，就算感激他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关照，当兵的都不容易，他又是有家室的，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齐云霁见我踉踉跄跄走进来，皱了皱眉，我站在他面前由着他打量，他扬手命周围的人退出去，然后就没再搭理我继续看他案上的折子，躺了几日腰腿虚浮无力，才不过站了片刻功夫，额上就虚汗直流，我斜了斜身子，偷偷瞄他，想着悄悄换个姿势站立，他不发话我自然不敢随意动作。也许又过了一炷香，亦或两炷香，当我疼的已经麻木了，齐云霁终于起身走到我身旁，轻轻踢了我腿肚子一脚，毫无防备的，我又一次在他面前像个废人似的匍匐在地。

“不过挨了点拳脚就要修养上好几日，身体那么不耐操，平日里都白训练了吗？看看你现在这样，还像个当兵的吗？莫说是我骁骑营的散兵，哪怕是我王府的门卫，都比你强不知多少倍。”

我使劲站了起来，低头听之任之。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那日在演武场，好大的口气，结果呢？现在这幅德行又是做给谁看！我可不是你那个班长，会怜香惜玉，你又不是女人，再说了，你这张脸，看着都扫兴。”

你这张脸还想学那勾栏妓子魅惑男人，实是败兴······我将头歪到一边，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一想到，就因为这张脸，生生挨过一刀的痛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付出的真心被人玩弄鄙夷，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我没有，我没有，没有······”

“你，你说什么？你——”齐云霁钳住我的下颚令我面向他，我闭上眼不想见他眼中我如此狼狈之态。“你也太娇气了，不过说你两句，行了，男人有泪不轻弹，赶紧擦干净你那点猫尿。”他松开手，我睁开眼，没有接他递来的绢子，那么好的料子绣着花纹，该是女子所赠，我用袖子抹了把脸，退后几步。

“不是发了新的兵服吗？怎么没换上？”他扯着我袖口看了看，语气一下变得温和，“算了，待会出去让秦三把我那套改改尺寸也给了你，免得小妹老说我只会欺负你。”

齐云霁一直拽着我袖子不放，我用力抽了出来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帘处又听他唤我，“你！”我回头看他，两人对视，只见他蹙眉欲言又止，“退下吧！”口气不善，显是又生气了，我也实在是捉摸不透他这性子。